过完新年,我的女儿就二十岁了。
可她看起来却仍像个未成年的孩童。
妻子请的大师告诉我们女儿之所以长不大是因为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魇。
想要女儿恢复正常,就必须将这个魇请出去。
他准备了一个玩偶当作魇的载体。
可后来,妻子却把这个玩偶当作了我们的女儿。
1
除夕前夕,我加完班披寒而归,想要吃口热乎饭,打开家门,却是一幅乱糟糟的景象。
我的妻子曾艺正跪在地上,她的面前是我的女儿路曼曼。
曼曼的身上被红绳一圈一圈地捆着,而她的旁边放着一个和她穿着同款衣服的玩偶。
这一幕让我脑子都蒙了,还以为自己误入了邪教的组织会。
「曾艺你在干什么?」
看着女儿疲惫苍白的小脸,我气得浑身发抖。
曾艺从地上爬起来,向我解释道:「鲁大师说了这个阵法只要做够一个星期,曼曼身体里的魇就会转移到这个玩偶身上,到时候曼曼就能像正常孩子一样了!」
鲁大师是曾艺不知道从哪里请的世外高人,照她的话说,这个鲁大师手眼通天,能从阎王手里要人。
我对这种违反自然科学的事情保持怀疑态度,但曾艺一直坚持,我才松口让鲁大师来看看女儿,可我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折磨人的方式对待曼曼。
「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这种江湖骗子的话你也信?」我立马上前解开曼曼身上的红绳,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你看看孩子都遭罪成什么样子了?!」
曾艺红着眼,拼命上前拦着我的动作。
「只是现在遭点罪,可是以后曼曼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她的声音微微发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怪物一样被困在家里面!」
听到「怪物」两个字,我立马捂住了曼曼的耳朵,蹙起眉呵斥道:「当着孩子的面,你瞎说什么?」
我抱起曼曼,站起来。
「我先带女儿去休息,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
看我态度坚决,曾艺垂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昏暗发黄的灯光下,她的影子模糊而又扭曲。
女儿的房间在二楼,上楼前,我情不自禁又回头看了眼那个地上的玩偶。
它穿着和女儿同款式的衣服,扎着一样的双马尾。
或许是加班后遗症。
我竟然看到,玩偶的头。
微微晃动。
2
翌日,不用上班,我难得睡了一个懒觉。
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我下床趿拉着拖鞋,准备看看曾艺和曼曼在干什么。
房门的把手却拧不动了。
「曾艺!曾艺!你锁门干什么?」
我使劲拍着门,声声震天。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曾艺的脚步声,她隔着门板说:「大师说了,七天这个阵法就成了,老公你就等七天吧!到时候,你就能看到全新的女儿了!」
「公司那边我也替你请好假了,你安心在房间里待着吧!」
我没想到曾艺已经魔怔到这个地步了。
荒唐无力感充斥着全身。
她甚至收走了我的手机,不让我与外界联系。
之后的几天,无奈之下,我只能趴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曼曼受到委屈。
可奇怪的是,这期间女儿都没有发出任何反对的声音。
时间很快到了第六天。
这天中午,曾艺一如既往给我送饭菜。
房门打开的瞬间,我立刻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下来,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对曾艺说道:「曾艺,让我看看曼曼,如果她平安无事,我不会再反对你的做法。」
我和曾艺结婚二十几年,我从没有用这种卑微的语气和她说过话。
她看到我几乎要跪下的样子,难免心软了下来,松了口。
「曼曼现在在午睡,你轻点,别吵醒她!」
曾艺拉着我的手往曼曼的房间走去,走到房间门口时,她停住脚步,转头再三嘱托我:「千万别吵醒她!」
我连声应了下来,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
曼曼正躺在床上酣睡,瘦小的身体被厚厚被子包裹着,看起来就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
「现在放心了吧?」曾艺在我的耳边小声说着。
还没等我回答,她就把我拉了出去。
「曼曼也是我的宝贝,我怎么会害她呢!」曾艺颇有几分委屈抽了抽鼻子,「我只是想让我的女儿像正常的小姑娘一样,穿上漂亮的小裙子去做她喜欢的事情,而不是因为自卑每天都躲在家里……」
说到最后,曾艺的眼圈泛红,潸然泪下。
我们是在曼曼十五岁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的,同龄的孩子都在发育,只有曼曼好像永远停留在了十一岁的样子。
我和曾艺为此奔走了很多医院,找了很多专家,却始终一无所获。
女儿也因为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变得敏感脆弱,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学业,整日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女儿从明媚阳光的小花一点点弯下枝头,慢慢地枯萎。
曾艺怕曼曼一个人闷在家里心里会出现问题,主动提出辞职在家里照顾女儿,这些对孩子的付出,她只多不少。
我看着曾艺发间隐隐的白丝,眼眶有些发热。
「对不起,老婆,我昨天的语气太重了!」我捋了捋老婆额间的发丝,「我只是害怕这样折腾下去,曼曼会……」
早年间,我们带着曼曼到处求医治疗,但一次次的失望累积,成了压在曼曼身上的巨石,好几次,她甚至起了轻生的念头。
曾艺显然也想起了那些悲痛的回忆,她向我保证道:「你放心吧,法阵之前我就和曼曼沟通过了,她同意之后我们才能继续。」
我点了点头:「既然曼曼都没意见,那我也没理由反对了。」
3
是夜,曾艺又摆好了阵准备给女儿作法,当她又拿出那个玩偶的时候,我心头一震。
那个玩偶今天又和女儿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老婆,为什么要给这个人偶穿和女儿一样的衣服呀?」
曾艺正在给曼曼缠红线,一圈又一圈。
她头也不抬地回道:「鲁大师交代的,要把这个玩偶打扮得和女儿一模一样,这样魇出窍时才能将它引到玩偶的身上。」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整个流程下来已是两小时之后,曼曼累得直接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我心疼地将女儿抱起,转头却看到曾艺正在给玩偶梳头发,扎小辫。
她的目光温柔,动作轻缓,看着玩偶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女儿一般。
我摇了摇头,把这个可笑的念头抛之脑后。
曾艺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会分不清女儿和玩偶呢?
将女儿抱回房间之后,我又去书房处理了一下工作的事,等忙完出来,已经十一点半了。
房子内外均是一片漆黑,我猜想曾艺已经先睡了。
可是经过客厅时,我听到了一些微小的声音,仔细辨认,应该是电视机放映的声音。
我的脚步一滞,原本朝卧室的脚尖调转了方向。
「曾艺,你还没有睡吗?」我边说边往客厅走去。
无人回应。
客厅里没有开灯,唯有电视屏幕的一点亮光。
电视上正在放女儿最喜欢的一部偶像剧。
难道是女儿睡不着了,下楼看电视吗?
我绕到沙发前面,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顿时毛骨悚然,僵直着身子,呆立在原地。
那个玩偶穿着女儿的睡衣,坐在沙发上,它的面前放着女儿最喜欢的草莓味冰激凌。
我的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玩偶的脸惨白木然,听到声音,它的脖子僵硬地朝我这边转动,占据大半张脸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我。
4
可只是一瞬间,它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老公,你在干什么呢?」
曾艺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她的嘴唇贴着我的耳垂说话,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边。
阴湿的感觉。
明明是相濡以沫二十几年的妻子,可在这样黑漆漆的夜里,忽然变得很恐怖。
我僵直着背,没有回头。
「老婆,你什么时候喜欢看这种偶像剧了。」我咽了口唾沫,「以前曼曼看的时候,你不是还教育她来着的。」
曾艺绕过我坐到了玩偶的旁边,慢条斯理地抚摸着玩偶的头发,然后抬眼看向我,「不是我在看,是曼曼在看呀,老公。」
我眼皮一跳,一时间拿不准曾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其实,自从发现曼曼的问题之后,曾艺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她变得易怒易躁,敏感多疑。
我带她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她这是抑郁症的前兆,只能通过药物来干预。
我看着曾艺这模样,心里顿时有些发慌,她的病情不会严重了吧?可我又不敢明说,生怕会刺激到她。
我只能讪笑了一声:「那老婆我先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曾艺点了点头,回过头边吃着冰激凌边看电视。
冰激凌明明不需要咀嚼,但她却像在嚼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
听得我心里发毛。
我迅速跑回了房间,正准备钻进被窝的时候,我僵在了床上,瞳孔紧缩地望向窗外。
我看到一个人影贴在玻璃上。
5
我家在 12 楼。
正常人在没有外力作用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做到贴在窗户上,除非他是蜘蛛侠。
如果不是人,那他是什么?
我的心猛地被揪了起来,一个不慎摔倒在了地上。
曾艺听到动静,小跑了进来,看到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有些惊讶地问道:「老公,你怎么了?」
我吃痛地扶腰站起来,指了指窗户外边。
「窗外有人。」
「这怎么可能呢?咱们家可是在 12 楼。」曾艺嗤笑了一声,不信邪地往窗边走去。
「老婆,别!」
我还来不及阻止,曾艺唰的一下就打开了窗户。
并没有人趴在窗户上。
曾艺转过头,笑着说:「老公,哪有什么人呀!我看你是工作太累,出现幻觉了。」
真的是这样吗?
我走到窗边,冬日的寒风灌进我的衣领,冻得我猛地一哆嗦。
难道真的是我的幻觉?
曾艺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公,快睡吧。明天我给你煮个安神汤。」
我躺回床上,睡意却了无,一直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大概过了很久,我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刺啦——
像是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起初我以为是在做梦。
但渐渐地,我发现这不是梦,这声音无比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浅睡眠让我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我立刻从床上弹坐起来,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冲了出去。
「曾艺,曼曼!」
我光着脚满房子寻找声音的源头,最后在厨房看到了曾艺的背影之后,才彻底松了口气。
「老婆,你在干什么呢?」我看着曾艺的背影轻声询问。
「我在给你做安神汤呀,老公。」
曾艺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我。
她侧过身,等我看清案板上的东西之后,生理性地干呕了出来。
6
当刀划过狗喉咙的时候,它抽搐了两下,鲜血像是喷泉汩汩地喷了出来。
空气里弥漫着又腥又甜的味道……
我认出来案板上的这只狗是邻居小林家的发财。
「你疯了吗,曾艺?你怎么能把发财杀了!」我的声音止不住地发抖,「你不知道小林把发财当孩子养着吗!」
曾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鲁大师说安神汤要用小狗的心脏做药引,一时半会儿,我上哪里找小狗,正好出门倒垃圾的时候看见了发财,我就借来用用咯!」
此时此刻,我无比确定曾艺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我强忍着恶心将曾艺手里的刀夺走,但我不敢刺激她,只能安抚她道:「老婆,我来做吧,你去休息。」
曾艺疑惑地望着我:「老公,你会做吗?」
我努力地弯起嘴角:「我当然会了,你忘了家里平时都是谁下厨吗?」
「你就放心吧!」
曾艺出去后,我看着发财的尸体差点吐了出来。
我们也算看着发财长大,我没想到曾艺竟然会狠得下心对发财下死手。
我戴着手套将发财的尸体装进黑色的塑料袋里,拎着袋子走到小林家门口,又犯了难。
小林平时对发财像眼珠子般疼爱,我难以想象他要是知道曾艺杀死了发财,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按门铃。
可是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开门。
看来小林不在家。
我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拎着发财的尸体又折返回了家。
曾艺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怀里抱着玩偶。
玩偶又换了一身衣服,扎着松松的丸子头。
一个极为荒诞的想法突然在我心底升起。
曾艺不会真的把这个玩偶当成了曼曼吧?
我装作无意地问道:「老婆,今天的药你吃了吗?」
曾艺抚摸玩偶的动作一顿:「吃过了。」
她在说谎!
厨房的水杯还是干燥的,根本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但我并有揭穿她,我回到房间,拉开放药的柜子,医生开的处方药躺在里面,可是一打开药罐。
里面的不是药丸而是糖豆。
也就是说曾艺一直没有按照医嘱吃药,难怪她的精神状态堪忧。
我立刻将这个情况发短信告诉了曾艺的心理医师秦风。
秦风几乎是秒回。
【看来她的病情恶化了,需要上门治疗,你先稳定住她的情绪。】
【好。】我敲击着键盘回复。
门外又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曾艺又开始摆法阵了。
我恍然意识到,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是阵法的最后一天。
今天过后,曼曼真的会恢复正常吗?
理智告诉我不可能,但是内心的某个隐蔽的角落又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我轻轻打开门。
曾艺一如往常地摆弄,但我就是觉得,哪里似乎有些奇怪。
等等……
曼曼去哪儿了?
原本曼曼的位置被放上了玩偶。
「老婆,曼曼呢?」我的声线微微发抖。
曾艺边往玩偶的身上一圈一圈缠着红绳,边奇怪地说道:「老公,你怎么了?曼曼不就在这儿吗?」
7
曾艺是真的疯了!
她真的将玩偶当成了曼曼!
那我的女儿在哪里?
我飞奔到女儿的房间。
卧室里一片漆黑,连地灯都没有开。
我摁亮门口的开关,床上被子铺得平平整整,一丝褶皱都没有。
曼曼不在房间。
我火急火燎地绕着房子找了两圈,仍然没有发现曼曼的踪迹。
就在我准备拉着曾艺问清楚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外头传来了小林的声音。
「路哥,曾姐,我来接发财回家了。」
我一愣,差点忘了这茬。
发财的尸体就被我放在了玄关口,可是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和小林解释,正想着装不在家蒙混过去。
这时,曾艺走了过来,说道:「老公,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小林开门呀!我们还要谢谢小林的安神汤呢!」
这话一出,小林恐怕要跟我们拼命。
我连忙拦在曾艺的前面:「老婆,你不是要给曼曼摆阵吗?别耽误了,小林那里我去说吧!」
曾艺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走到玄关,看了眼猫眼。
小林像是感知到我在看他,突然凑了过来。
他的脸有些浮肿和发白,刘海湿漉漉地搭在额头。
「路哥,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呀!」
如果刚才我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向小林解释而不想开门,那么现在我是因为恐惧而不敢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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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年 1 月 27 日,在万事好路发生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一辆小型轿车闯红灯与对向车道的一辆大型货车发生碰撞,小型轿车司机当场死亡……」
新闻图片里的红色轿车我认识,那是小林前几个月刚提的新车。
一股凉意从我每一个毛孔钻出。
小林死了,那我们家门口站着的人是谁?
是人?
还是鬼?
8
我颤抖地拨打了 110。
「您好,这里是 110 指挥中心,请讲。」
「我,我邻居死了,可是他现在出,出现在我家门口。」我语无伦次地说着。
门外的小林趴在门上听到了我说话的声音,突然变了一个样子。
他的头歪斜到一边,额头凭空出现一个血洞。
黏稠的血液从伤口涌出。
我忍不住退了几步,冲着电话大喊:「救命啊,他流了好多血,他不,不是人!」
接线员听到我的呼救一顿,立马安抚道:「先生,请你冷静一点,能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吗?」
我深呼了一口气,尽量清晰地报出了地址。
「行,请你保护自身安全,我们马上就到。」
报完警,我紧张地盯着猫眼。
只要我不开门,他就进不来。
下一秒,小林突然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一个俯冲,猛地朝门撞过来。
一下又一下。
我家明明是铸铝门,却隐隐有被他冲破之势。
曾艺听到动静,从客厅跑了过来,蹙起眉头:「怎么回事?是不是小林知道我们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