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游戏

中元节零点，我无意刷到一个直播：
【百鬼游戏开启，直播随机杀人。】
正要滑走，却看见一个熟悉身影。
这不是我们女寝宿管吗！
宿管王阿姨跪坐在血泊中，神情安详。后脑勺上插着一柄刀，整个头颅似被挖空。
我不敢置信，从床上猛然坐起。
镜头抖动，凶手从宿管身上翻出了一大串钥匙。
「现在随机抽取一个寝室，抽中者记得关好门窗，游戏正式开始。」
随着一阵拨弄声，凶手随意捏住了一柄钥匙。
我错愕盯着屏幕，汗毛倒竖。
钥匙标号 412。
正是……我的寝室！

1

「你们说这个梦是不是挺刺激的？」
临睡前，我随口向室友分享昨晚的噩梦。
学霸周采停下了学习。
好友柳絮摘下了耳机。
她俩表情古怪地看向我。
周采双目圆睁：
「你是不是……还把直播发到了寝室群，然后就醒了？」
我茫然点头。
柳絮也怯声道：
「杨姐……主播 ID 是不是叫……百鬼冥月？」
我呆了呆，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
这个怪异的 ID 我印象深刻，但我没提过啊！
她俩对视一眼，眼底透出一丝恐惧。
「我们好像……做了同一个梦。」

2

核对许多细节后，我才确定她们没开玩笑。
更诡异的是，今晚零点正是中元节。
周采面沉似水：
「三人梦境串联，不会是巧合。加上细节清晰，时间对应。
「我怀疑……这是预知梦。」
柳絮一向胆子小，闻言脸色煞白：
「你们还记得直播里有提到……这是一场游戏吗？」
我思索道：「百鬼……游戏？」
柳絮蜷缩在座椅上，手紧了又紧：
「嗯……我想起一则都市传说，好像对应得上……
「据说有种恶鬼……迷恋用游戏玩弄人类，被选中的玩家……就会做预知梦。
「这是一种请柬，用来提醒参与者，该打起精神了……」
我心中一颤，手心有些冒汗。
「大晚上的……越说越离谱了。
「我宁愿面对变态杀人狂，也不想撞鬼……」
话虽这么说，眼睛却控制不住瞥向时钟。
现在 23:57。
距离零点只剩 3 分钟。
盯着秒针，一股寒意缓缓攀升。
忽然，我心中一动：
「我有个想法。
「如果我不碰手机，就不会刷到直播，说不定……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周采神色微松：「你是说……通过蝴蝶效应，来改变因果关系？」
我点点头，立刻关掉了手机屏幕。
「试试总归是好的……」
……
随着时间逼近，稍定的心又开始不安。
23:59:58。
23:59:59。
00:00:00。
整栋寝室大楼一片寂静。
我吐出一口浊气，笑了笑：
「看来没事……」
话音未落。
「叮——」
三人的手机都亮了。
412 寝室群弹出一条链接。
【艾特白杨艾特周采艾特柳絮，快看这个直播，楼下好像有杀人犯！】

3

我们是四人寝，还有一个阎萱萱正在四楼公共浴室。
她洗澡一小时起步，加上与我们关系一般，匆忙间谁也没想起她。
我颤抖点开她发来的链接：
【百鬼游戏开启，直播随机杀人。】
依旧是鲜血淋漓。
凶手依旧抽中了 412 的钥匙。
阎萱萱：【你们不会惹到什么人了吧……那啥，我先到其他寝室躲躲。】
……
梦境重演，不真实感让我有些目眩。
难道真是……恶鬼作祟？
我们六目相对，惊恐一览无余。
周采当机立断：
「我去锁门！柳絮报警！白杨搬重物堵门，快！」
她迅速翻出钥匙，箭步到门前，从内部插入反锁。
这样一来，外部有钥匙也打不开门。
周采的冷静缜密，让我找回了些安全感。
我赶忙拖来两把椅子抵住门，与周采合力摞上大量书籍。
柳絮却满头冷汗：「打不通 110，没有信号！」
我心中一紧：「直播都能看，怎么可能没信号？」
我与周采一番尝试，果然……除了杀人直播间与 412 寝室群，其他功能都显示【网络不可用】。
而直播仍在继续。
凶手正在登楼，画面昏暗，竟没一个学生，诡异得像栋空楼。
「噔……噔……噔……」
他的脚步声压迫而有力。
从不疾不徐，到近乎奔跑。
看楼层号，他已经到了 4 楼！

4

「叮——」
六神无主之际，阎萱萱忽然发起了群聊通话，我立即点开。
她语无伦次：
「走……走廊里突然……一个人都没了，我敲其他宿舍门也没回应，好像所有人都消失了！
「手机也没信号……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低声回应：
「小点声！我们也联系不上外面。
「凶手已经到 4 楼了，你从北楼梯走，千万避开他，逃出去报警！」
阎萱萱沉默了，只剩仓皇的「噔噔」下楼声。
「这……不对啊！我都连下两层楼了，怎么还是 4 楼？这是鬼打……」
通话突然中断。
与此同时。
「咚——」
走廊里传来一声巨大轰鸣。

5

我悚然一惊，回拨数次，无人回应。
她难道遇到凶手了？
柳絮忽然指了指手机屏幕，指尖颤抖。
直播竟也黑屏了。
弹出一个 10 分钟倒计时：
10:00，09:59……
这是什么？死亡倒计时？
……
粗重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在门口戛然而止。
是凶手到了吗？
「砰，砰，砰，砰。」
四声敲门如同叩在众人心脏上。
「怎么办……」
柳絮瘫坐在地，无助地看向我。
我强压恐惧，眉头一拧，抽出桌上的一柄水果刀。
「小絮，站起来。
「求人不如求己，大不了拼死一搏！」
我握着刀，鼓起勇气迈向大门。
刀尖却和心一样，止不住地抖动。
我深吸一口气，凑近了猫眼。
待看清来人，我惊愕道：
「是老李头？」

6

「412 的同学，我是保安老李，凶手已被我们保卫处制服，扭送警察局去了，莫怕。
「学院领导交代，让我来确认你们的安全，问询相关情况，请开门配合一下。」
门外响起一个粗犷男声，是极具辨识度的塑料普通话。
声音确实是老李——负责在寝室楼栋间巡逻的保安大叔。
老李为人热情朴实，曾为保护学生负过伤，大家对他评价很高。
柳絮与我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唯独周采眉头紧皱：
「李叔，什么凶手，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我们已经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门外沉默片刻，语气开始不耐：
「领导交代，我没办法。事关重大，你们不想吃处分吧？立刻开门！」
周采不卑不亢：
「您可以让警察来沟通，否则谁也没权利让我们开门。」

7

我正揣摩周采的想法。
阎萱萱竟又在群内发消息：
【刚刚跑太急，手机摔关机了。
【你们有听到一声巨响吗？
【我远远看到几个穿保安服的，他们摁倒了一个黑影。
【你们说，会不会已经安全了？】
阎萱萱的话让我与柳絮有些振奋，齐齐扭头看向周采。
……
周采见状，凑近小声道：
「第一，老李默认我们知道有杀人狂，这很不合理。
「第二，他如果参与了制服凶手，少不了要做笔录，怎么会在这儿？
「第三，意义不明的倒计时还在继续。
「今晚太过诡异，我们要尽可能考虑最糟的情况，譬如……撞鬼。
「还记得柳絮说过的恶鬼游戏吗？
「倒计时结束前，我们应该质疑所有门外的东西，也许……门外的不是人。」

8

我钦佩地看向周采，又默默抽出一把水果刀，双刀护身。
柳絮：「那阎萱萱……」
周采：
「她先遇到了鬼打墙，然后通话就中断了。
「那声巨响……可能是她遇袭的声音。
「害她的东西，完全可以在群里冒充她，营造安全的假象。」
我：「也就是说，老李可能正拿着阎萱萱的手机……在门外发消息？」
六目对视，寒气再次渗入天灵盖。
……
「我怀疑有凶手同伙在门内挟持你们，必须开门验证。」
「咔嗒——」
有钥匙插入锁芯。
但由于内部也插着钥匙，老李拧不动分毫。
我们刚长舒一口气。
「哐！哐！哐！」
老李却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开始猛烈砸门。
「好，好，好。
「是，你，们，逼，我，的。」
他一字一顿，仿若厉鬼咆哮。
老李果然有大问题！
「嗞——」
一声尖锐啸叫划破寂静。
寝室门开始剧烈震动。
我有些惊疑，透过猫眼看去。
老李正拿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对准大门。
待我分辨清楚，不禁瞳孔一缩。
那是……电钻。

9

好在大门坚固，一分钟下来，只被钻开一个小洞。
电钻停了。
洞口贴上一张变形的脸，神色贪婪，不顾一切把头顶进来。
周采骇然：「他想从小洞挤进来！」
更诡异的是，老李后脑勺竟空空如也，似被什么挖去了。
我心脏一缩，他果然不是人。
一咬牙，我握着两柄刀，大步走向这只「人形蚯蚓」。
「给你姑奶奶滚啊，丑东西！」
吼罢，我唰唰两刀捅在这怪物脸上。
鲜血飞溅，老李却愈发暴怒，加速钻入，活像某种软骨动物。
我努力压下恐惧，扛起椅子就要砸。
……
「嗞——」
蓦地，电钻声再次响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
老李痛苦咆哮，身子抽出。
透过门洞看到，他倒地抽搐，无法动弹，腹部出现一个渗血大洞。
阴影处，一个人影缓缓现身。
竟是……阎萱萱！
她放下电钻，瘫坐在地，气喘吁吁。
「老李刚刚冒充我发消息，你们没相信吧？
「真正的我回来了，快！开门！」

10

「老李把我推下了楼梯，我立刻装晕。
「他很着急，只是把手机拿走了。
「鬼打墙出不去，我只能偷偷折返 412。
「还好……我来得及时，但我怕还有其他危险，你们快开门啊！」
……
尽管惊喜，但我没轻举妄动，而是看向周采。
周采犹豫片刻：
「说说你的个人信息吧，学号班级、家庭家乡，越详细越好，我们需要核验你是谁。」
阎萱萱瞬间被点燃：
「周采，你想拖延时间？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死亡倒计时！
「如果这是一场杀人游戏，我敢肯定，412 才是唯一安全地。
「只剩 2 分钟了！等时间一到，如果我还在走廊，很可能会死的！」
我也有些不忍：
「周采，还有办法吗？」
周采神色挣扎，沉默无言。
「白杨，柳絮，你们别听周采危言耸听……
「我知道你们不太喜欢我，但……看在室友的分上，救我一次……呜……」
阎萱萱开始在门外哭泣。
周采轻叹一声，手搭在了门把上。
「啊！」
突然，一直寡言的柳絮痛苦蹲下。
我与周采赶忙去扶，却看到极为恐怖的一幕：
柳絮胳膊上忽然鲜血淋漓，凭空皮开肉绽！
这并不是普通伤口，血痕似用刀刻，一笔一画。
竟是……一段血字：
【411。】
周采吓得一缩手，悚然道：
「有东西在你身上刻字……这……这真是撞鬼了！
「411……是什么意思？对门寝室？」
我没工夫思索这些，正想取药品给柳絮止血，却被她一把扯了回来。
也许是错觉，此刻的柳絮像是换了一个人，虽然虚弱却无比镇定。
她脸色苍白，伸手指向一处。
我与周采透过裂门看向所指之处。
那是一面镜子。
对面 411 寝室的门梁上，常年挂着的一面辟邪镜。
镜面照出，阎萱萱的后脑勺空空如也。
与王阿姨、老李头一般，像被什么挖去了。
11
「你们见死不救！都是！杀人凶手！」
阎萱萱癫狂尖叫，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大门。
血肉破碎，透过门洞溅射，宛如人间炼狱。
我们三个女生手搭手，颤抖着，等待着。
……
00:02。
00:01。
00:00。
随着倒计时结束，异化的阎萱萱、老李头就此凭空消失。
直播画面一黑，主播悠悠开口。
音色男女莫辨，邪性异常。
「恭喜几位通过百鬼游戏之初戏：
「骗门鬼。」
12
屏幕中出现了四张真人头像。
我、柳絮、周采三人为彩色，阎萱萱则黑白暗淡。
主播又道：「此次为合作模式，未集体阵亡，则全员复活。」
说罢，阎萱萱头像自动晕染为彩色。
与此同时，寝室内点点光晕凝聚，阎萱萱竟凭空出现。
近乎神迹的一幕，把我们惊得连连后退。
阎萱萱跌坐在地，神情惊惧，癫狂大吼：
「你……你是什么东西？！到底想干吗！」
「我不要玩什么鬼游戏，她们三个还不够吗？放过我好不好……我不要……呜……」
由歇斯底里到掩面呜咽，死亡让她刺激过度。
主播没有理会：
「二戏即将开始，5 分钟内，请移步 512 寝室。
「否则死亡。」
屏幕中，5 分钟倒计时开始跃动。
13
大家面色惨白，沉默不语。
都在消化突如其来的魔幻。
阎萱萱惊慌拉住我们：
「我们逃吧！离开这栋楼就好了！」
我勉强道：「你忘了鬼打墙吗？」
她眼泪再次溢出：「那就翻窗户走！我宁愿摔死也不想在这啊……」
周采脸色难看，轻轻摇头：
「你们看窗外……太黑了，一点灯光都没有，加上其他同学都消失了。
「也许……我们根本不在校园。」
她深吸一口气，凝重道：
「大家都振作一点，再荒诞，也得弄清现状。
「我们应该是撞鬼了……
「但好在这只鬼不会直接杀人，为了暂时的安全……我建议不要贸然忤逆它，先配合它玩下去。
「下一场游戏在 512 进行。
「嗯……我有个猜想，每赢一场就上一楼，而宿舍最高 7 楼……」
阎萱萱眼前一亮，焦急打断：
「你的意思是，再撑过 3 次游戏，就有希望离开？！」
周采微微点头。
停顿片刻，她凝视着柳絮：「小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们都明白周采在问什么。
方才柳絮身上的血字直指破局点，如果没有她，也许无人生还。
柳絮神色迷茫：
「我……不知道，打算开门的瞬间，我感觉极度危险，胳膊上就出现了血字。
「看到血字，就像触发了本能，我能马上理解它的含义。」
我有些振奋：
「遇到危险，身体就会出现关键提示……既然这是一场游戏，也许恶鬼会赋予玩家技能？
「小絮，有了你，也许我们都能顺利出去！」
周采苦笑：
「你见过什么游戏技能是直接透露谜底的，而且为什么只有柳絮具备，我们呢？
「唉，毫无头绪……先上楼吧。」
阎萱萱缩着身子，未再说话，只是滴溜溜扫视着柳絮。
……
忐忑恐惧间，我们小心翼翼地挪到了 512 门前。
走道空无一人，四周是化不开的黑。
主播不紧不慢道：
「百鬼第二戏：『替鬼』。
「诸位请好好享受。」
14
【规则很简单。】
【你们轮流进入 512，每人往前迈 4 步，再出来即可。】
【此次仍为合作模式，一人以上生还，即可通关。】
【请 1 分钟内决定进入顺序，否则随机指定。】
……
听到仍是合作模式，心中恐惧稍缓。
但在顺序上还是发生了分歧。
阎萱萱坚持让柳絮第一个进去，她能触发血字，其他人可以参考如何破局。
我并不认可，血字机制并不清晰，如果只有团灭风险才会触发，那柳絮第一个进去，将断送希望。
还有……我不想让柳絮成为试探的牺牲品。
周采沉默着，没有发表意见。
【触发随机指定：1 号阎萱萱；2 号周采；3 号白杨；4 号柳絮。】
我稍松一口气。
【请 1 号于 10 秒内进入 512 寝室，否则死亡。】
阎萱萱恨恨地看着我们，深吸几口气后，推开了大门。
众人手机屏幕一闪，竟同步起了 512 的内部情况。
……
512 仍是普通的寝室格局，只是空无一物。
阎萱萱咬牙切齿，豁出去般迈出 4 步。
突然，我们汗毛乍起。
她前方 1 米处，出现了一个背影。
身着米黄色卫衣，身材娇小。
衣服、身材竟与她完全一致！
阎萱萱吓得左脚退了一步。
背影也用左脚退了一步。
15
阎萱萱尖叫一声：「这是什么！」
身躯因害怕而颤抖。
前方的背影竟以相同节奏颤抖。
她发现了规律，左右手同时挥动，背影也同步复刻。
就像……在照一面特殊的镜子。
阎萱萱僵立几秒后，转身就想往门外冲。
可一转身，她怔住了。
背影如鬼魅般瞬移，仍在眼前 1 米处。
它就像粘在了视网膜上，永远在视野正前方。
阎萱萱开始向门口奔跑，前方背影也飞奔。
这是一场赢不了的跑步比赛。
对手永远领先 1 米，总是离门更近。
果然，背影率先冲出了 512 寝室。
开门刹那，我只觉阴风拂面。
有什么极其邪恶的东西冲了出来，与我们擦肩而过。
「啪！」
大门自动合上。
紧随其后的阎萱萱未能逃出。
门后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
我骇然一颤，心脏怦怦狂跳，冷汗沁了一背。
忽地，我明白了「替鬼」的含义：
512 一次只能出来一人。
阎萱萱替那只鬼沉沦黑暗，那只鬼替阎萱萱获得自由。
16
主播似笑非笑：「2 号继续。」
周采面色凝重，准备开门。
我焦急看向柳絮，期待她能有所反馈，但血字并未出现。
忽然，我想到了某种可行性，对周采大喊：「倒着走回来！」
周采扭头对我苦笑：「正有这个想法，姑且一试吧。」
说完便走入黑暗。
4 步过后。
前方果然出现了另一个「周采」。
单凝视背影，便感鬼气森森。
周采强压住颤抖，双腿开始倒退。
退 1 步。
退 2 步。
退 3 步。
前方背影也倒退了 3 步。
就差临门一脚，周采却迟迟没有迈出。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周采到底在等什么？
蓦地，背影开始动了。
它缓缓举起左右手。
猛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周采也被迫举手掐住了自己。
这只鬼在反操控！
我心一颤，对着屏幕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主播淡然道：
「忘了告诉你们，替鬼不喜倒着走。
「倒行超过三步，它们就会生气的，呵呵。」
我咬牙切齿：「为什么不在规则里讲清楚？耍我们好玩吗？！」
主播：「不好玩吗？」
周采整张脸由红变紫，青筋暴起，身子一点点变软。
在即将支撑不住时，突然 180 度转身，面朝大门。
阴风吹拂在脸上，我的心也降到了冰点。
门闭合前，我对上了她的眸子，那是不甘与绝望。
「砰！」
身躯栽倒，再无声息。
17
「不……」
我怔然呆立。
喉间一哽，视线开始模糊。
在我心中，周采既是挚友，也是主心骨，总能冷静分析，把控局面。
现在就这么……死了？
灰暗感压得我喘不过气。
「3 号，请吧。」
我深吸一口气，眼神转向柳絮，想鼓励她坚强些。
「杨姐。」
尚未开口，柳絮却率先走上前，抱了我一下。
她身上有种让人心安的沉香味，很好闻。
错开的一瞬间，她用眼神示意我看她肩颈处。
那是两个新鲜的血字：
【8 步。】
我瞪大眼睛，十分惊喜，却也不解。
从上次的推论看，只有团灭或柳絮自身危险，才可能触发血字。
这次怎么因我而出现？
18
我来不及多想，卡着时间转身开门。
进门后，仿若置身冰窖。
似有许多看不见的东西贴着我吹气。
我艰难睁眼，却瞳孔一缩。
周采的尸体似乎被什么拖走了，血迹很长，从地板向上延伸，仿佛被拖入了天花板。
这个房间除了替鬼，恐怕还有其他脏东西在伺机而动……
我拼命压下恐惧，不断告诉自己。
一定要复活她，一定要赢。
……
我放缓脚步，竭力思考【8 步】的含义。
字面意思很好理解，向前走 8 步。
但走 4 步就要人命了，何况是 8 步？
……
忐忑走完 4 步，替鬼浮现。
牛仔衣，高马尾。
除了皮肤有些病态的灰白。
其他与我一模一样。
我稍作试验，轻轻侧头，它果然也转了过来。
神情与我一般惊恐。
忽然，它的瞳孔猛地一斜，贴在眼眶最边缘，死死盯向我。
我心中一颤，立刻摆正脑袋，心脏怦怦乱跳。
一咬牙，迅速再迈出 4 步。
替鬼同步前行。
8 步已达，却没有任何变化。
随着时间流逝，替鬼似乎有些不耐。
它开始轻轻摆动手指。
我的手指也开始不规律摆动起来！
我惊恐发现，我对指关节失去了控制，甚至有向上蔓延的趋势。
「糟了……如果蔓延到手臂，它就能掐脖子了。
「线索不会有错，我一定忽视了什么。」
第 4 步与第 8 步差别是什么？
间隔未变，姿势未变，变的只有……
环境。
我观察着四周环境，因走了 8 步，已至 512 的深处。
而替鬼永远在我前方 1 米。
以至于它几乎贴在墙壁上。
电光石火间，我忽然明白了……
原来破局点在这里！
我仰起头，使出浑身解数，用头狠狠向前一撞。
因有 1 米的空隙，我扑了个空。
前方的背影却狠狠磕在了白墙上。
「砰！」
「替鬼」颅顶碎裂，黑血四溢。
19
替鬼斜倚在墙上，仿佛死去。
我颤抖着，试着后退了一步。
见替鬼毫无反应，我立刻扭头冲出大门。
劫后余生的喜悦充盈胸膛，我一把抱住了柳絮。
主播：「恭喜 3 号通关，4 号请准备。」
我怔住了。
「不是合作模式吗？我已经赢了，何必让柳絮进去？！」
主播懒懒道：「这么有趣的游戏，每个玩家都应该体验，不然太遗憾了。」
柳絮轻轻摇头：「杨姐，没事的，走个过场罢了。」
……
她打开门，上前 8 步。
如法炮制，击败替鬼于墙上。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主播没有搞事情。
但柳絮没有立刻出来，反而上前拨弄了一下替鬼的躯体。
也许是错觉，主播似乎笑了一声。
我有些讶然，她在做什么？
……
柳絮出来后解释道：
「我是想看看……这些替鬼是不是被囚禁于此的其他玩家，可惜……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没等我追问，主播淡淡宣布了结果：
「恭喜几位通过第二戏：替鬼。
「合作模式下，可全体复活。」
……
光晕散落，周采与阎萱萱跌坐在地，身躯不住地颤抖。
看到周采复活，我十分振奋，紧悬的心落地。
我们赶忙将她扶起，轻拍着背：
「没事了……我们通关了！」
……
【三戏即将开始，请移步 612 寝室。】
【此次为独立模式，失败即死亡，不可复活。】
20
大家一僵。
前一关我们能相对冷静，很大程度依赖于复活机制。
潜意识里，今晚只是一场怪诞游戏。
但现在……
性质似乎变了。
真正的死亡将近在咫尺。
阎萱萱攥紧拳头，脸色阴沉。
周采双手抱臂，指甲却深陷皮肤中。
前两关已是九死一生，现在没了复活机制，下一关还能剩几人？
我感觉很疲惫，轻轻靠墙坐下，也选择了沉默。
……
忽然，一个人影凑近。
我抬眼发现是柳絮。
她帮我挽了挽散乱的头发，轻声宽慰：
「别怕，有我呢。
「有血字帮助，我们都会活下来的。」
对上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我看到了平和与坚定。
忍不住鼻尖一酸，我低头轻轻靠在她身上。
今天的她，与印象中的内秀女孩不太一样。
既亲近又陌生。
似乎自神秘血字出现后，她整个人便隐隐不同。
但生死之间，我没有精力多想。
我知道她不会害我，这就够了。
……
我们踟蹰着，最终还是走到了 612 门前。
正要进入，主播却语气玩味：
「等等。
「第三游前，有个游戏彩蛋需要观看。
「是一些很有趣的东西哦。」
镜头中，出现了一只修长而灰白的手。
它轻轻挥动，指尖出现 4 条游动的银色丝线。
像 4 只拼命逃生的蝌蚪，却翻不出恶鬼之手。
「这是我斩下的 4 段记忆丝线，分别属于你们 4 位。
「按照游戏规则。
「玩家彼此间的记忆，在进入游戏前就会被斩去。
「在游戏中期再还给你们。
「你们一直没发现记忆有异常吗，呵呵。」
21
我们彼此间的记忆？
大家纷纷呆立。
细细思索下，我悚然发现：
我对三个室友竟只有一个模糊印象！
柳絮与周采是我的好友，一个是寡言的内秀女孩，一个是谦和的理性学霸。
阎萱萱则刁蛮自私，与我们仨关系不佳。
仅此而已……
除了身份与性格，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之前没机会细细回忆，此刻挑明后，都神色迷茫，不知所措。
我颤声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主播笑了笑：
「这可是新手福利。
「纠葛太深的玩家，容易内耗，无心游戏，白白死在新手局。
「这种不尊重游戏的渣滓太无聊了。
「斩去记忆，是希望你们前期专注一点。
「但现在新手期已过，呵呵，自然要找点乐子了。」
纠葛太深？
我心中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
「先给你们看些记忆小彩蛋吧。」
鬼手打了个响指，四团丝线一颤。
直播画面缓缓晕染：
柳絮被按压在厕所水池中，眼神麻木，头发散乱。
施暴者戏谑大笑，为首者正是不可一世的阎萱萱。
……
一个高马尾女孩停下脚步，眉头一拧，举起手机录像。
随即又拖来一把椅子，扛起就往霸凌者脚边砸去。
双方一触即发，大打出手。
……
女孩虽满身狼狈，仍咧嘴一笑，对柳絮伸出了一只手。
柳絮沉默良久，也递出手，轻轻握上。
……
我盯着画面，内心翻涌。
这个女孩不正是我吗？
画面又一闪：
图书馆，周采正耐心讲解功课。
我昏昏欲睡，柳絮专注听讲。
周采无奈苦笑，敲了一下我的脑门。
柳絮看着我的囧相，捂嘴偷笑。
她的眼神不再黯淡，开朗着，盛放着，仿佛一切都在变好。
……
我揪住周采衣领，一巴掌打掉了她的眼镜。
镜片磕在地上，裂痕弥漫。
我歇斯底里地质问：「你为什么要害她！」
周采却一言不发。
……
高楼窗边，柳絮立于其上，满身破败。
她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物件，平静说着什么。
房内是几个上身齐整、下身赤裸的男人，他们目光正由戏谑变得惊恐。
下一刻，柳絮一跃而下，眼中是无比的坚定。
……
「好了，彩蛋结束。」
主播仿佛在忍住兴奋和笑意。
「通过第三戏的玩家，将奖励完整的记忆。」
22
模糊的悲愤在胸口升腾。
细细回忆又如无根之水。
如果这些是真的，那简单来说：
我与周采曾一起帮助柳絮，走出了阎萱萱霸凌的阴影。
但又出现了什么变故，导致柳絮……经历了更可怕的事。
想到那些丑恶的男人，我不寒而栗。
我定定地看向柳絮，但她也一脸迷茫，对我轻轻摇头。
还有……
我为什么会对周采那样？难道她与柳絮坠楼有直接关系？
最后两幕让人联想到背叛与死亡，我脑子混沌，难以接受。
恶鬼谈笑间，关系隐隐有了裂痕。
……
周采双手紧攥，又惊又怒：
「这……这都是什么？！
「杨杨，小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如果小絮真的跳楼了……就算没死也会重伤，怎么可能是现在这样？」
我心中稍安。
是啊，柳絮现在身体如常，怎么也不像坠过楼。
「它先夺走我们的记忆，又播几段似是而非的画面，不就是想扭曲事实，进而分裂我们吗？！
「下一关是独立模式。
「让我们产生猜忌，增加它在意的游戏性，恐怕才是它的真正目的！」
主播戏谑道：
「没错。
「合作模式的温床太无聊，各怀鬼胎才精彩。
「至于画面真假，活过下一关便知，何必这么急切？
「是对自己，还是对你们的友谊不够自信？
「你这样反而很可疑哦。」
周采一滞，无助地看着我们，双眼通红，不住地摇头。
坚强如她，此刻也在崩溃边缘。
……
我忍无可忍，大吼道：
「闭嘴！
「玩弄我们很有趣是吧？
「你再挑拨是非，信不信我直接弃权？！
「死便死了！但你也别玩了！」
主播沉默了，没再说话。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
色厉之下，有些内荏。
失忆本就让人恍惚。
加上这几幕残酷的画面，杂念更是纷至沓来。
我看着周采，看着这个我无比信任的人。
莫名有点害怕，害怕有无法接受的沉重。
我按下杂念，轻声道：
「周采，振作点，通过第三关，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23
612 是典型的女生宿舍，装扮温馨，各种生活用品齐全。
在我们迈入大门后，主播简短道：
【获胜规则：在 612 内存活 10 分钟。】
【第三戏，开始。】
……
我们紧张地环顾四周，却未见异常。
倒是站位有些微妙：
阎萱萱刻意与我们三人保持较远距离，眼神中忌惮与阴恻混杂。
而我们三人之间似乎多了一层东西，以至于周采离我与柳絮总隔着一步。
我轻叹一声，直奔主题：
「这次规则是：在 612 内存活 10 分钟。
「信息很少，但地点是明确的。
「我估计……出界会判定死亡，所以不论遇到什么，我们决不能出门。」
周采沉默半晌，也开口道：
「这次是时间生存赛，鬼魂名字也未公布，这与第一关很像。
「如果是第一关的风格……危险可能来自外部，那锁上门窗也是有必要的。」
我赞同道：
「好，我去锁窗，你俩去找找 612 的钥匙。」
至于阎萱萱，我不打算与她有任何交集。
但她如果憋什么坏，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
还未走到窗边。
「砰！」
原本虚掩的窗户猛然崩开。
所有人一惊，以为有厉鬼破窗而入。
等待众人的却是一股冰凉的穿堂风。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风。
正麻利地锁着窗，忽然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一转身，是小半瓶放在过道旁的可乐倒了，可乐汁流了一地。
我颤声问：「它……它是自己倒的吗？」
周采不太确定：「我们没碰它……会不会是风吹的？」
柳絮摇头：「杨姐先关的窗，可乐瓶再……」
话音未落。
「咔。」
那瓶可乐罐在众目睽睽下扭曲塌陷，似被什么重物压住了。
突兀地，又是一个厚重的声音响起。
「哒。」
可乐四溅，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脚印。
24
因为沾染了可乐，脚印清晰可见，目测接近 50 码。
我现在才意识到，刚刚开窗的不是风，而是鬼……
有鬼从窗户爬了进来！
我手心冒汗，焦急提醒：
「鬼已经进来了！大家注意脚印！
「它是隐形的！」
众人慌了神，阎萱萱更是大声尖叫。
「哒……哒……」
鬼脚印又迈出两步。
竟径直朝着阎萱萱的方向走去。
阎萱萱抖若筛糠，慌乱中拿起一把凳子，试图防御。
下一秒，凳子猛地挣脱她手，悬浮在半空。
「砰！」
凳子就像纸糊的，被按压为齑粉。
阎萱萱呆立片刻，忽然看向了我。
也许是我离她最近，她开始不顾一切地朝我跑来。
我心中一突，她想祸水东引！
我拿起阳台上的一个塑料桶就朝她砸去。
「哐！」
阎萱萱身形受阻，顿了一下。
下一刻，她头发向上飞腾，似乎被一双手拽住，狠狠向后拖。
阎萱萱双手死死拽住宿舍床杆。
双方拉扯中，她忽然目眦欲裂。
「嗤——」
她的头发连带头皮被连根拔起。
断发与皮肤组织混着血液飞扬，散落在我眼前。
腥气钻入鼻腔，我有种强烈的反胃感。
不仅是生理上的，更是对生死的战栗。
阎萱萱哀号着扑倒在我脚边，死死地抱着我的脚，脸上血污与泪痕混杂。
看着这幅惨况，我莫名有些兔死狐悲。
……
鬼脚印越来越稀薄。
但仍可以看出，它正一步步逼近我和阎萱萱。
「隐身」加上「恐怖力量」，这是近乎无解的死局。
我僵立在角落，只觉身子重若千钧。
不行。
绝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我绷紧全身，打算舍命一搏时。
手机屏幕忽地亮了。
412 寝室群中，柳絮发来信息：
【别发出声音，屏住呼吸！
【我们看不见它，它也看不见我们！】
25
看来柳絮又触发血字了！
我迅速蹲下，捂住了阎萱萱不断哀号的嘴。
再将手机静音，把柳絮的提醒放在她眼前。
她立刻僵住，连呼吸都停住了。
万籁俱寂，612 再也听不到一点声响。
没有了声音来源，硕大的鬼脚印猛然顿住。
一阵愤怒的啜泣声诡异飘荡。
它似乎迷路了，开始在原地兜起了圈子。
……
死里逃生，我只感觉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借此机会，我用巧劲挣脱阎萱萱，无声地拉开距离。
此时，我们四人各占据一个角落。
柳絮又发来消息：
【血字提示，呼吸声也会被它察觉！
【我们得确定一个策略：
【所有人注意离鬼的距离，一旦鬼离你较远，必须立刻呼吸。
【等鬼脚印稍微靠近，再立刻憋气。】
我眼前一亮，这个办法很巧妙。
不仅可以轮流呼吸，还能把鬼遛得团团转。
果然，接下来鬼脚印奔波于我们 4 人之间，却再也碰不到我们分毫。
几个回合下来，倒计时只剩 4 分钟了。
……
我刚有所松懈。
又发现一个致命问题：
之前凭着可乐汁与阎萱萱的血迹，巨大脚印才得以显现。
但经过来回走动，鬼脚印愈发稀薄。
现在更是完全消失了！
26
我心一沉，不敢再呼吸了。
必须往地板上再泼洒些液体才行！
我焦急地扫视屋子，却连一瓶白水也看不到。
糟了。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它现在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也许下一次呼吸就会招来死亡。
胸腔中的氧气越来越少，恐惧再临。
我望向柳絮与周采，她俩也脸色难看。
真的没办法了吗？
我余光瞥到阎萱萱有所动作。
她摘下了自己的智能手表，手指拼命在上面点着什么。
阎萱萱在干什么？难道她有办法？
她忽然抬头看向了我，嘴角诡异地上扬。
我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唰——」
一道抛物线划过。
阎萱萱将自己的手表抛向了我。
我瞳孔一缩。
尽管不想接，但又不得不接住。
万一砸在脚边，引发的动静可能会让我万劫不复。
我刚握住这块表。
「叮叮叮——」
手表的计时铃响了。
尖锐的音浪撕碎了寂静。
27
我立刻按灭了铃声。
惊怒交加，想把表扔回去。
却发现阎萱萱趁着铃响，先一步冲进了厕所。
更可怕的是，下一秒，铃声又开始尖啸。
按灭一个又来一个！
她设置了好几个间隔 1 秒的计时铃！
与此同时，寝室群内弹出了一则消息：
【这也是为你们好，总得有人牺牲。
【等鬼杀了白杨，既拖延了时间，还会染上她的血。
【这样又能辨别鬼的位置了，两全其美。】
……
在第二次铃响后，我便立刻将表丢向没人的角落，祈祷能将鬼物吸引过去。
但我低估了这只鬼的判断力。
「啊——」
一只透明巨手猛然捏住了我的脖子。
身体被硬生生提了起来，悬在半空。
浓烈的窒息感袭来。
意识模糊间，我看到一个人影冲上前。
是周采！
她拿着一张薄床单，奋力一甩，裹上了鬼的躯干。
一个高瘦的鬼体被床单勾勒出来。
趁鬼物抓举着我，周采迅速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床单！
也许火焰是阳物，火舌蹿起间，鬼物开始厉啸。
我感觉脖子松了一些，氧气灌入，拼命挣扎。
「砰！」
我跌落在地。
周采一把拽起我，就要把我拖开。
鬼物大手一挥，火焰由红转绿，床单顷刻间化成灰烬。
下一刻，周采的左胳膊被鬼物拽住了。
她的臂膀上，五个硕大指印越陷越深。
「嗤——」
左臂竟被生生扯断，白骨森森，血流如注。
「啊啊啊——」
随着凄厉的惨叫，断臂飞起，跌落在我面前。
28
「周采！」
我睚眦欲裂，回身紧紧撑住她。
「不……不……」
几分钟前我还有所保留的人，现在却舍命救我，染血断臂。
愤怒与愧疚几乎把我压垮。
我紧咬牙关，几乎是拖着周采继续前行。
忽然，手机弹出消息：
【我有办法了！你们再撑一下！】
是柳絮！
我目光一扫，发现她半蹲在一个桌位前，奋力搬着什么。
顾不得细看，我只知道，她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
还有希望，我必须撑住！
强行压下所有情绪，竭力思考。
必须先让鬼物显形，才有机会拖延时间。
心念电转，我看向了地上的断臂。
有了！
我迅速捡起断臂，狠狠一挥。
鲜红血液洒向半空，成功勾勒出一个高大鬼躯。
它竟几乎贴着我们，步步紧逼。
……
绝望躲避时，柳絮终于站起。
她抱着一大袋东西，开始往床位上爬。
站定后，她撕开了袋子，往下倾泻。
一阵白茫茫的东西飘落。
仿佛下雪了。
我伸手接住了一些，闻了闻。
这是……面粉？
寝室里能找到食用面粉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动机。
柳絮居高临下大喊：「周采！把打火机扔上来！快！」
鬼物听闻，开始朝着柳絮迈步。
周采挣扎着把打火机丢了上去：
「你要……做什么？」
柳絮挤出一个笑容：
「还记得吗？粉尘浓度达到 9.7 克每立方米，遇明火，会爆炸。
「周采，这还是你教我的知识点。」
周采脸色大变。
难道……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絮！不要！」
柳絮用更大的音浪覆盖了我的声音：
「躲进厕所去！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目光定定地看着我，眼眸亮如辰星。
「别怕，有我呢。」
我忽然想到，柳絮说过的这句话。
29
柳絮开始倒数：「三。」
「不！」
本能地，我开始向床位冲去。
周采用仅剩的手紧紧拽住了我。
「白杨！就算换你去，你觉得来得及吗？！」
我紧咬着唇，身子不住颤抖，口腔一阵腥甜。
「杨姐！走啊！」柳絮也对我大吼。
心里什么东西被敲碎了。
强烈的酸楚溢出。
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我深深看了柳絮一眼。
屏住呼吸，搀着周采，飞速冲向厕所，一脚踹开门。
厕所里，阎萱萱蜷缩在角落，惊恐地看向我。
我安置好周采后，一把反扣住阎萱萱的胳膊。
「你干什么！」阎萱萱惨叫。
「要你命。」我面无表情。
我体能比她好几个量级，狠狠一踹，就把她踢出了厕所。
柳絮：「二。」
阎萱萱开始大力捶打门。
我未理会，靠在门壁上，缓缓瘫下。
柳絮：「一。」
「砰——砰——砰——」
一连串巨大爆炸声响彻耳边。
厕所门都被震碎了。
我用身子护住周采，一动不动。
「恭喜白杨、周采、阎萱萱通过百鬼第三戏：
「暗鬼。」
……
我想哭。
却发现早已泪流满面，再也哭不出来。
30
我搀着周采走出厕所，整个 612 一片焦黑。
阎萱萱蜷缩在地，奄奄一息。
她由于远离爆炸中心，算是捡回了半条命。
而 612 中央，残破碎块散落一地。
我看着满地狼藉，眼泪再次上涌。
……
忽然，一道光华凭空出现，附在了周采的断臂与阎萱萱焦黑的半边身子上。
伤口竟急速愈合。
「啪，啪，啪。」
主播鼓起了掌，语调上扬：
「虽然又是温情脉脉的一局，但还是非常有趣的，感谢几位的精彩呈现。」
我忽然有些失去理智：
「既然之前能复活我们，那现在也能办到吧！
「用我的命，换柳絮的命！
「求你……」
周采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冷静。
我深吸一口气：
「她是为我们而死的……而且没有她，我们九死一生。
「如果我能换她……你也有希望走出去。」
主播冷漠打断道：
「生死有命，成败在天，无需多言。」
随即又嬉笑道：
「胜利者们，做好准备迎接完整记忆了吗？」
……
它伸出鬼手，4 缕记忆丝线缓缓飘荡。
「唰！」
丝线竟从手机中钻出，每人面前浮现一缕。
我面无表情：
「柳絮死了，她的记忆也没用了，可以给我吗？」
主播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思考。
良久，缓缓道：「可以。」
又一缕丝线飘至我身前。
鬼手又打了个响指，丝线跃动，纷纷扎入众人眉心。
顿时倦意袭来。
昏沉间，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31
我叫柳絮。
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生如飞絮，命随风去。
听起来有些轻贱。
……
我是个残疾人。
在赌鬼父亲家暴时。
我鼓起勇气挡在母亲身前。
自那天起，我再也听不见了。
镇上医生说，这是耳膜重度破裂导致的失聪。
母亲哭着质问我，为什么不能忍一忍，忍一时，万事兴。
她用偷偷藏下的两百块给我配了一对助听器。
外挂式，笨重而滑稽。
就像我的人生。
……
除了上课，我都会立刻摘下助听器。
这样不会被抢走，不会遭到推搡，更不会听到尖笑。
我还是学会了忍让。
……
失聪后，我喜欢盯着镇外的方向发呆。
听说外面有比镇子还大的大学，有可以改变命运的都市。
我想考出去。
必须考出去。
外面的世界一定不一样。
……
靠着那对简易助听器，我被省城的大学录取了。
可当我穿着灰扑扑的旧衣，戴着显眼的助听器，磕磕绊绊自我介绍时。
当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新奇戏谑的目光暗暗打量时。
我忽然感到了相似的压迫感。
只是比小镇里更加隐蔽，更加高高在上。
……
长期听力障碍下，我说话带有含糊口音。
室友阎萱萱总会在公共场合大声揶揄：「你说啥？」
这每每能引来哄堂大笑。
为此，我们发生了些摩擦。
当晚，阎萱萱领着两个男生冲进宿舍。
按着我的头，逼我跪下道歉。
我越反抗，他们下手越狠。
我绝望了。
不是对他们的手段，而是……
镇里镇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一样的。
……
自那天起，霸凌不断。
据说阎萱萱有些背景，学校对此从不过问。
我不敢再反抗了。
我忽然理解了母亲。
忍让和逃避也许是饮鸩止渴，但至少能减少当下的痛苦。
……
又是一次围堵。
一群男女揪住我的头，压进厕所水池。
阎萱萱扯下一只助听器，像垃圾一样扔出窗外。
另一只被她摔在地上，一脚碾碎。
看着他们肆意大笑，我默然颤抖。
蓦地。
一把椅子破空而至，砸在霸凌者们脚下。
我看到一个高马尾的女生缓缓走来。
步伐坚定，气势飞扬。
……
双方一触即发，大打出手。
这个女生身形矫健，加上不要命的气势，竟没有吃亏。
僵持中，她掏出手机，调出我被欺凌的视频，缓缓说着什么。
霸凌者们脸色微变，咬着牙转身离去。
……
我傻傻看着这个浑身狼狈的女生。
她对我咧嘴一笑，朝我伸出了手。
窗外阳光正盛。
这个世界似乎……也没那么糟。
……
命运般的，她多次救我于霸凌的水火。
她叫白杨。
名字很好听，耸立不屈的白杨树。
她与我同专业，父亲在学院有领导职务，阎萱萱不太敢招惹。
我与她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每每与她对话我都有些畏缩，甚至想逃避。
……
然而有一天，白杨拦住了我。
「为什么总是忍着？
「你可以勇敢一点的。」
我低头盯着鞋尖。
「勇敢……有什么意义？被打得更惨吗？」
白杨蹙着眉：
「你没有想护着的东西吗？
「尊严也好，目标也好，人也好。
「这些就是意义呀。」
我一颤。
忽然想到那个挡在妈妈身前的我。
「没有，我没有你那样的好条件。
「等你收回了偶然的善意，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说其他的。」
白杨看着我想了很久，认真道：
「不是马上硬碰硬才叫勇敢。
「总会有人愿意站在你身边，总有变强大的方法在等着你。
「可以慢慢来的。
「慢慢找到想护着的东西，一点点为之变强大，这也是勇敢。」
她拍了拍我的肩，有些侠气道：
「不准再丧丧的了。
「还有，什么叫偶然的善意，不要瞧不起人好不好！
「在你变强大之前，有困难，找你杨姐。
「杨姐一言，驷马难追！」
我怔怔看着她，喉间一哽，眼泪抑制不住。
……
在白杨的干预下，阎萱萱再也没找过麻烦。
我们也正式成了好朋友。
……
秋冬临近，我亲手织了一条红围巾答谢白杨。
这是囊中羞涩的我，唯一能送的礼物。
看到她开心围上，我忐忑的心也落下。
……
年关将至，白杨忽然约我到市中心玩。
我第一次到人潮汹涌的繁华地段，下意识缩起身子，畏葸不前。
白杨告诉我要抬头挺胸，然后拉起我的手，走在前方。
她不顾我反对，给我买了好几套新衣服。
「哇！真是人靠衣装，小絮你这样真好看！」
……
最后，她把我带到了一个窗明几净的大厅。
「这是省城最专业的助听器验配店。」
我呆立看向她：「为什么……」
白杨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有压力：
「旧的那个你用了很久吧，还被踩碎了一只。
「今天是你生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
新的助听器轻便隐形，再不突兀。
我鼻尖一酸，丢掉了最后的拘谨，用力抱住白杨。
「谢谢，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也是最好的礼物。」
……
夕阳斜下，我不舍地回到宿舍。
半晌，敲门声响起。
白杨拎着行李箱，大大咧咧地走进来。
一个有些书卷气的女孩紧随其后。
她朝我谦和一笑：「你好，我叫周采。」
……
白杨和我一样，都是两人住四人间。
于是她向辅导员协商了一下，同时撺掇室友周采一起并入了 412 宿舍。
阎萱萱脸都绿了，却又无可奈何。
「周采可是大学霸哦。
「我说过，总有变强大的办法，我可给你带来了一位好老师。」
周采无奈轻笑，对我善意点头。
我百感交集，默默铭记这一切。
……
周采作为专业第一，没有丝毫傲气，她会定期给我和白杨补课，总是耐心温柔地解答问题。
知识带来的充实感让我有了方向。
白杨和周采让我有了底气。
这个世界终于有了色彩。
或许……我找到了想保护的东西。
或许我真的在慢慢变强大。
32
但命运如飞絮，总是捉摸不定。
毫无征兆，我收到了几则图文短信：
图上是几乎赤裸的躯体，地点是公共浴室。
有我，也有白杨。
【明晚 11 点到北校门口，会有车来接你。
【按时到达，否则图片将传遍学校论坛。
【报警或求助，后果将更严重。】
我身子一颤，下意识想找白杨，但她作为校队外出比赛了。
周采注意到异常，一把拿走我的手机，脸色凝重。
「我试试用手段追踪一下对方 IP。」
半晌，周采惊怒道：「IP 来自我们寝室。」
我俩对视一眼：「阎萱萱！」
……
当面质问时，阎萱萱却死不承认。
周采眯起眼睛，一字一顿：
「你确实没这个胆量，说吧，背后是谁？
「不然就凭目前的证据，我能把你送进警局。」
阎萱萱露出一丝惊慌，又随即冷笑：
「告诉你们也没什么。
「柳絮被张家公子看上了，去陪他一晚就好了。
「之前真没看出来，现在会打扮卖骚了，还真不一样呵。」
……
张家公子特指副校长的儿子，张耀。
张家权势远不只限于高校，实权部门也有染指，是强势地头蛇。
一直有传闻，张耀把大学当作后花园，不择手段玩弄女同学。
原来……都是真的。
而阎萱萱就是帮张耀做事的脏手套。
「你为什么还要偷拍白杨？！」
我怒不可遏地揪住她的衣领。
「你不是最在意白杨了吗？
「这样才能让你乖乖就范呀。
「还有，耀哥最讨厌把事情做难看，你如果报警，或者跟白杨那个疯子搞事情。
「呵呵，他不介意让白杨和她父亲完蛋。
「要么赴约，要么公开照片，二选一吧。」
她语气充满报复的快意，得意离去。
……
我有些绝望了。
报警是不行的，我不可能赌上白杨。
可直接不去，白杨也会受到伤害。
怎么办……
真的要去吗？
真的要再次忍耐吗？
不，绝不。
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流出。
周采叹了一口气：
「你想保护白杨，但也不想妥协，是吗？」
我木讷点头：
「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周采沉默良久，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敢不敢。」
……
周采带我在灰色产业店买了一个微型摄像仪器。
「你需要取证。
「但他们肯定会搜身，所以常规的设备不行。
「我会在你的助听器上安装这个，他们为了所谓的『乐趣』，也不会让你摘下助听器的，这是最佳的掩护。
「我给你设定好，只需一键，就能发送给省公安厅、各大平台。
「舆情推动，达官权贵也跑不了。
「但……你未必能安然回来。
「你敢吗？」
……
某私密会所。
我立于 8 楼窗边，满身破败。
手里捏着仪器，轻轻按下。
片刻后，房内的男人们开始惊恐骚动。
为首的张耀从戏谑到怒吼：
「婊子，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淡笑一声：「是吗？」
鼓尽所有勇气，我转向窗外，奋力一跃。
……
风声呼啸中，我看到了黑夜死寂。
唯有白月散落一线天光。
我忽然想到了白杨。
……
「你没有想护着的东西吗？
「尊严也好，目标也好，人也好。
「这些就是勇气的意义呀。」
……
「总会有人愿意站在你这边，总有变强大的方法在等着你。」
……
「在你变强大之前，有困难，找你杨姐。
「杨姐一言，驷马难追！」
……
这次，我没有再妥协了。
我找到了想保护的东西。
不知道这算不算变强大了呢。
白杨，谢谢你教会我勇气。
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这边。
这次，换我来。
33
「百鬼第四戏：『判官』。
「将于 5 分钟后开启。」
主播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想起了所有，醒时泪流满面。
震惊省城的女大学生轮奸坠楼案。
沸沸扬扬的张家利益集团落马案。
张耀数罪并罚被判了 17 年。
张家官员枉法渎职，处分了一大批。
但柳絮再也回不来了。
难怪……难怪我会揪着周采歇斯底里。
事后我也能理解周采的初衷，但我却迈不过心里的坎。
自那之后，我时常恍惚，一蹶不振。
……
等等！柳絮的确是死了。
那今晚又是什么情况？
「柳絮不是活人，只是一缕魂。
「死后专程来助你的孤魂。」
主播仿佛能洞悉我所想，语气玩味。
「魂？」
我茫然失措。
「准确来说，你们三个也是魂。
「凡百鬼游戏选中的活人，皆生魂出窍，离开阳间，以魂入局。
「唯有游戏中的胜者方可『还阳』，而败者魂灭。」
主播不慌不忙，对我悠悠解释。
「这次玩家名单中本只有你们 3 个活人，拘魂时，我却拘到了 4 个。
「粗粗一算，多出来的，竟是个死后孤魂。
「她提前知道你会入局，轮回都不入了，早早徘徊在 412，模仿生前的生活，就等今夜助你。
「呵呵，这种孤魂本是没资格当玩家的。
「但她很特别，也很有意思，我也就默许了。」
主播语调懒洋洋的，仿佛在说一件趣事。
「所以柳絮救了你两次哦。
「一次身死，一次魂灭。」
我呆立原地。
我想起了柳絮坚定平和的眼神。
难怪……难怪今晚她和以前不一样……
她为什么这么傻……
强烈的酸涩压在心头，让我喘不过气。
……
等等，这事还有疑点。
为什么柳絮提前就知道我们会入局？
难道今晚的鬼游戏……不是巧合？
我尝试思考，但在汹涌的情绪下，思绪一团乱麻。
我看向周采。
她脸色苍白，低垂着头，双手紧在一起，看样子也在消化。
唯有阎萱萱惊疑道：
「我们都是魂魄？!
「魂魄还会流血？」
主播：「模拟现实环境与躯体，才更有游戏体验，不是吗？」
……
我吐出一口浊气，压下所有情绪。
我的命，是柳絮用两次死亡赎回来的。
所以我必须，必须活着出去。
「你说胜者可以还阳，那胜利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主播轻笑：
「等存活者只剩 2 人，我会宣布的。
「好了，废话少说，请前往 712。」
34
712 寝室中心，摆着一尊血迹斑斑的四方鼎。
【百鬼第四戏：「判官』。】
【审判在场你认为该死之人。】
【握住判官鼎，进行投票，并说明理由。】
【票高者死。】
……
判官鼎每只鼎足忽然长出五根脚趾，如爬行动物般向我们走来。
阎萱萱面如土色。
在场 3 人中，她被投死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惊恐后退：「不要！别过来！」
判官鼎发出沉闷质问：「你弃权？」
阎萱萱一滞，随即狂吼：
「不！我投白杨！」
判官鼎：「请说明理由。」
阎萱萱歇斯底里：
「要什么理由？！
「我帮耀哥做了那么多事，大家才敬我怕我。
「可她仗着有个好爹，就能天天和我作对！
「呵呵，不就是想满足存在感吗？冠冕堂皇的样子真 tm 恶心！
「不是她这个圣母婊，也不至于有后面这些事！
「赶紧让她去死啊！」
大鼎嗡鸣，一只鼎足亮起紫色光晕，足身上刻录出【白杨】二字。
……
我盯着阎萱萱，杀机抑制不住。
帮凶和导火索都是她，这次终于可以做个了断了。
我大步向前，按住一个鼎足。
「我投阎萱萱。
「理由：她该死！」
判官鼎欣然认可我的话，又一个鼎足刻录：
【阎萱萱】。
……
等周采投死阎萱萱后，将只剩 2 人。
恐怕就要步入终局了。
我和周采一定要活下来，带着柳絮的那份。
就在我平复心情时。
周采抬起了头。
「我选……」
她面无表情，手用力按在鼎足上。
「白杨。」
35
我呆呆望着周采，怀疑她开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但她的眸子平静如水。
我想大声质问，却思绪纷乱，一句也说不出。
只能傻傻等着，等着周采的解释。
阎萱萱也一愣，惊疑不定扫视着。
「理由……和阎萱萱一样。」
周采回避了我的目光。
大鼎低吼：
「理由错误！投票失败！
「再表态一次，务必让所有人清楚理解，不然算你弃权！」
周采揉了揉太阳穴，神经质般笑了几声。
随即长叹：
「好吧。
「白杨，很抱歉。
「是我害了柳絮。
「我的意思是，我是张家的帮凶。
「阳间也好，今晚也好，一直……都是。」
36
「张耀知道，光靠阎萱萱很难搞定柳絮，所以提前接触了我。
「是我在柳絮两难时，让她坚定前来。
「是我提出在助听器上安装设备。
「但……也是我做的手脚，设备会在 23 点前失效。
「原本一切顺利，张耀甚至懒得搜身。
「结果……呵呵，柳絮也许怀疑我了吧？她肯定折返过灰色产业店。
「因为……她的头发里竟还藏了一个设备。
「张家就这样元气大伤，但报复也随之而来。
「张家白手起家，最大的依仗不是实力。
「而是张家家主掌握的一种古老邪术：
「『溯源夺运消灾术』。
「『溯源』：当家族气运受阻，家主可以精准卜算出阻碍之人。
「『夺运』：对阻碍者下咒，举行恶鬼召唤仪式。待阻碍者魂灭，便可夺取此人气运。
「『消灾』：用夺来的气运消去灾祸，重回正轨。
「张家用它除去过许多敌人，救下不少族人，才发展至今。
「这次邪术卜算出：
「柳絮命格原本轻贱，受你影响后才变得极为刚硬，这才冲了张家气运。
「所以真正的阻断气运者。
「是你，白杨。」
37
周采看向判官鼎。
大鼎似乎有些陶醉，摇头晃脑道：
「看我作甚，还不够！不够！」
周采眉眼低垂，缓缓道：
「此术，有一个张家很苦恼的弱点。
「召唤来的，是一尊痴迷游戏的恶鬼——百鬼冥月。
「它不屑于精准杀人，每次至少献祭 3 个魂供它戏耍，方可降临。
「且只忠于游戏规则，一旦『阻断气运者』胜利走出游戏，则可魂魄还阳。
「为了堵住这个破绽，保证百分百的击杀率。
「张家会事先在活人中物色、安插一个『眼』。
「『眼』的任务很明确：关键时刻清除阻碍者。
「而我，就是今晚的『眼』。」
……
谜云散开，事实竟是这般。
「呵呵……
「周采，我以为我了解你。
「现在看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无法控制地轻笑起来，再到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对得起柳絮，对得起我们吗？！！」
含着热泪，我疯狂咆哮。
「为什么？给我一个解释！」
周采不再平静，眼眶中血丝密布：
「白杨。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一出生就有好家庭！注定就有好前程！
「我爸妈……就是最底层最普通的水果小贩。
「我妈还有重病，没钱只能保守治疗。
「每天和天气争，和城管斗。
「现在因为你们，他们还要被卷进张耀的威胁……
「我们是底层，但底层就活该被随意揉捏吗？！」
周采流下无声的泪。
「做好『眼』，张家许诺两百万。做不好……我们一家都完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
「我家无法承受威胁，也……确实需要这笔钱。
「抱歉。」
我呆立原地。
汹涌的情绪被扼断了。
忽地感觉很疲惫。
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
周采这么选择我也许能理解。
但……无法原谅。
判官鼎哼笑一声：
「很完善，予以通过。」
第三只鼎足被点亮。
【白杨】二字镌刻其上。
票数 2:1。
判官鼎上露出一张青面獠牙，涎水溢出，贪婪朝我走来。
「你的票数最高，欢迎入鼎。」
周采扭开头，避开我的目光。
阎萱萱则得意猖狂地冲我笑。
我跌坐在地，勇气终究耗尽了。
没经历过绝望，就鼓励柳絮要勇敢，想想我还挺可笑的。
也罢，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噩梦了。
……
谁也没注意到，手机中的直播画面一闪，视角竟切换到了 512。
一个与柳絮一般无二的躯体，斜倚在墙上。
正是第二戏中，被柳絮击杀的「替鬼」。
本该一动不动的鬼躯，忽然睁开了双眼。
目光坚定平和。
……
我闭上双眼，等待着最终时刻。
蓦地。
712 门外似有脚步声传来。
从轻微到渐响。
不疾不徐，掷地有声。
「啪！」
大门被推开，一个人影迈步而来。
步伐坚定，气势飞扬。
来人护在我身前，伸出一指，轻点在判官鼎上。
轰！
「是谁？！」
大鼎惨叫，鼎身竟被击退，一条裂缝开始蔓延。
「还差我一票呢，你急什么？」
看着眼前之人。
我不敢置信，如遭雷击。
竟是……柳絮！
她对我微微一笑，朝我伸出了手。
38
「你不是魂飞魄散了吗？！」
判官鼎尖啸，畏惧后退。
「魂力好强，你……你已经修出了鬼性？！」
主播突然冷声道：
「还没反应过来？
「真是蠢笨如猪。
「你也从头看到尾了，第二戏她破了替鬼后，还做了什么，忘了？」
大鼎惊道：
「她当时.……碰了一下替鬼。
「等等！难道」
主播：
「她的鬼性是『寄生与分身』。
「本体魂寄生在替鬼的躯体，伺机而动。
「分身魂留在原躯体，迷惑其他玩家。
「呵呵，很有趣。」
后来我才知道，修炼有成的鬼怪，会诞生专属能力。
这种能力简称「鬼性」，即鬼的特性。
譬如替鬼的鬼性是「模仿与操控」，暗鬼的鬼性是「隐身与巨力」，判官鼎则差一些，还未修炼出有用的鬼性。
⋯…••
我泪如泉涌，紧紧拽住柳絮的手，不敢再放开。
「小絮！你吓死我了…….」
柳絮用指腹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
柔软而温暖，一如从前。
「对不起呀。
「我一直拿不准周采的立场，不这么做，她不会这么快暴露的。
「现在没事了，没事了。」
说完，转身对判官鼎淡淡道：
「我投阎萱萱。
「理由：保下白杨。」
判官鼎似乎有些畏惧柳絮，不再废话，鼎足亮起。
2:2 平票，我脱离危险了。
周采表情僵硬，难以置信看向柳絮，双手紧攥，指节发白。
阎萱萱眼神闪烁，面目阴沉。
主播则鼓起了掌：
「柳絮，让你入局真是明智之举，给今晚增色不少。
「但第四戏本想淘汰至 2 人的。
「结果又回到 4 人了，呵呵。
「所以～进入加时赛吧。」
「下面宣布游戏规则：」
【10 分钟内，4 人必须减员至 2 人，否则全员淘汰。】
【方式：「混战」，不作任何限制。】
【地点：712 内部，出界即死亡。】
「但柳絮具备鬼性，周采也藏着张家给的底牌。
「为公平起见。
「作为普通人的白杨、阎萱萱，你们各需抽取一个『鬼性盲盒』。」
39
阎萱萱惊疑不定：
「.. 什么盲盒？有什么用？」
直播画面一闪，一个陈列架映入眼帘。
几排类似骨灰盒的东西整齐放置，样式一致，唯独花纹隐隐不同。
「鬼性代指鬼的异能。
「这些都是『一次性』的鬼性道具，简单来说，可以让你发动一次异能。
「触碰盒子即完成抽取。
「至于能力的好坏，呵呵，看命数了。」
柳絮忽然脸色有些苍白，对我轻扬手臂。
几个血字镌刻其上：
【2 排 4 列。】
我顿时了然，这是指第 2 排第 4 个盲盒。
柳絮好像能洞察所有的破局点，这让我十分安心。
可为什么必须通过自残血字的方式来提醒我？难道这也是她的鬼性？
来不及细想，我抢先进行了抽取。
一个玄色盒子从手机画面中钻出。
我握住的瞬间，光辉一闪。
盒子变成一只黑色「断掌」。
漆黑而透亮，像是某种玉石。
五指纤细，骨节分明，竟还在轻轻抓握。
我吓了一跳，硬着头皮没扔出去。
主播声中带笑：「恭喜白杨。」
「这是鬼性道具：『玉石俱焚』。
「用法：当它触碰目标后，念一声：『破』，目标将当场暴毙。
「遗憾的是，使用者也会死。
「简单来说，以命换命。」
40
我心中一惊，看向柳絮。
见她用眼神示意我宽心，我便没再多言。
……
阎萱萱抽中了一双眼睛。
这两只粉色眼球死死盯着她，忽然蹦跳起来，竟顺着她的胳膊爬上了脸。
在尖叫中，遁入阎萱萱双目。
当她颤抖抬起头，瞳孔已是粉色。
「呵呵，这个也不错。」
「鬼性：『夺目』。
「用法：盯住任意物体 1 秒以上，心念一动，便可将之掠夺到手。
「什么都可以哦，包括～对方的鬼性道具。」
我心中一沉。
立刻将断掌藏进衣服里。
本以为最坏无非玉石俱焚。
但现在……. 也许一掏出断掌，就会被夺去。
「好了，即刻开始。」
屏幕上，10 分钟倒计时开始闪动。
柳絮向前一步，护在我身前。
阎萱萱也挪动着，站在周采身后。
周采低喝道：
「阎萱萱，不想死就听清楚。
「第一，尽可能远离她们，避免被柳絮寄生，避免被断掌碰到。
「第二，盯紧白杨，她一旦掏出断掌，你就用鬼眼夺过来。」
阎萱萱神情闪烁，阴恻恻地点点头。
言罢，周采迅速掐了几个古怪手印。
双颊顿时鼓起，似要吐出什么。
「汩。」
她猛然将手伸入嘴中，缓缓抽出了一条长长的物体。
竟是一把狭长的黑木刀，鬼气缭绕。
41
主播轻咦：
「竟是『斩魄刀』，张家这次下血本了。
「一开始封住记忆是对的，好戏就该留到现在，呵呵。」
……
柳絮轻声告诫：「千万避开这把刀，切魂体跟切豆腐一样。」
我瞧了瞧狭窄的宿舍，心沉谷底。
「咧！」
周采持刀劈来。
她面无表情，刀刀搏命。
柳絮轻吐一口气：
「呼—-」
她口中竟呼出一缕白雾。
雾分两道，凝聚出两个身影，样貌都是柳絮。
这应该就是柳絮的鬼性分身吧。
虽有准备，我亲眼看到时还是震撼异常。
分身与周采缠斗了起来，刀影绰绰，魂力四溢。
主播喃喃道：
「一气化三清…
「柳絮对鬼性的运用，有『道家』的影子。」
见陷入僵局，周采决绝一点眉心。
「涨！」
她头发肉眼可见地委靡干枯，顷刻间白了头。
「斩魄刀」急剧膨胀。
砰！砰！」
刀如巨柱，压灭了两道分身，又迅速朝柳絮本体袭来。
一个照面下，柳絮倒地倚墙，血流不止。
看这个趋势，只怕撑不过两刀！
我目眦欲裂。
挡刀没有意义，必须主动一搏。
我快速朝周采奔去，手一边伸进衣服里，握住了「玉石俱焚」。
眼看就要贴上。
阎萱萱却目光灼灼凝视着我。
我只得绕了一个刁钻角度，借着周采的躯体，找到了一瞬间的视野死角。
一咬牙，我掏出「断掌」向周采拍去！
电光石火间。
周采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下腰，避开了攻击。
阎萱萱的粉色双眸再度扫视而来。
她盯住了「断掌」。
「断掌」冲阎萱萱飞飞腾而去。
我红了眼，拼尽全力拽着，却只能被迫一起飞向她。
「唰！」
周采一刀朝我劈来。
凛冽的刀锋，让我汗毛倒竖。
「砰！」
重伤的柳絮，艰难化出一道分身挡下刀锋。
但刀气仍扫过我的胸膛。
「断掌」脱手，落入阎萱萱掌心。
我只觉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栽倒在她脚下。
「呵呵，道具到手，这回看你们怎么嚣张。」
我怒不可遏，伸手就去拽她。
她身体忽地一顿。
继而反手把我按住，一脚踩在我身上，居高临下，无比得意。
周采冷声道：
「收起你的脚！」
阎萱萱揶揄道：「心疼朋友了？」
周采闻言，扬起刀指向阎萱萱，吓得她立刻抬脚。
「还有，我不放心你。
「把『断掌』扔给我。」
阎萱萱神色阴沉：
「不行，柳絮和白杨都没死，给你的时候发生意外怎么办？」
周采冷声道：
「那你塞进衣服里，待在原地，举起双手，我过来取。」
阎萱萱气得咬牙切齿。
只得把「断掌」塞进宽松的卫衣中，缓缓举起双手。
周采大步走来，手伸进了她的衣兜。
突然，周采脸色一变。
她好像什么都没摸到。
与此同时，阎萱萱神色有些落寞。
她用看似空空如也的手，猛然搭上了周采的肩。
并轻声道：
「破。」
43
阎萱萱的手中，一个黑色断掌缓缓浮现。
周采表情凝固了，刀掉落在地，捂住了心脏。
「为什么 …..」
阎萱萱也按住了心脏，只是神色复杂：
「还记得那个. 被炸碎的隐身鬼吗？
「它的身体是天然的隐形道具.. 我上 7 楼时.⋯收集了一些。
「周采. 你输了。」
周采瞳孔一缩：
「你是.⋯柳絮！
「不对.. 你只是…寄生在阎.⋯身上的.⋯分身。」
话音刚落。
嘭！嘭！
随着两声闷响，周采与阎萱萱的心脏齐齐炸开。
血染了 712 一地。
44
混战开始时，柳絮便悄悄塞给了我一张「暗鬼」的皮肤。
这是一张无色无味的透明皮肤，被覆盖的物体可以完美隐匿。
我忽地明白了让我抽取「玉石俱焚」的原因。
二者搭配，效果绝佳。
接下来的作战计划，柳絮通过颈部血字进行了暗示。
简单来说，我只需做一个「分身魂」与「皮肤」的传递者。
第一步：柳絮用「分身魂」寄生在我身上。
第二步：我假意被夺走断掌，并接近触碰阎萱萱。
第三步：柳絮分身成功入主阎萱萱，并取走了我身上的隐身鬼「皮肤」。
最后，只需趁周采不注意，用盖着「皮肤」的「断手」拍一下她。
即可完成双杀。
………
当知道完整计划时，我虽叹服，却又有一种违和感。
就像下棋，常人最多往后看两三步。
高手也许能看个四五步。
但柳絮…
这盘棋，她似乎早已下过很多遍。
以至于.…每一步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每一步都恰到好处。
45
看着血液如泼墨染满 712。
我心中有些哀恸。
下意识向前迈步，却被柳絮拦住了：
「别过去，她可能还没死。」
我一惊，抬眼望去。
血污中几道青烟袅袅升起，周采忽然全身一颤。
「咚 …. 咚 …. 咚 …」
胸膛的血洞中，又逐渐长出了一颗心脏。
柳絮轻声道：「变数这么大的游戏，张家肯定会为她准备保命的手段。」
主播附和：「这是还魂香，魂未尽灭，便能复生。」
…⋯
周采强行撑起身体，无比虚弱，状似癫狂：
「死……你们都给我死啊！」
忽而又揪发掩面：
「爸.….. 妈 … 对不起……」
她似乎精神崩溃了，半天站不起来，最终只能蜷缩在血污中。
我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而柳絮默默凝视着，未有动作。
我莫名觉得柳絮在等待着什么，于是也没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柳絮眼眸微动，竟缓缓迈步向前。
「周采。
「周福，汪璐，是你的父母吧。」
周采闻声一颤：
「你…你怎么…你知道他们？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柳絮轻声道：
「他们现在很好。
「我的……一个朋友，刚刚传讯，她把你父母从张家救出来了。
「在判官那局，你说的那些，我都转告了我朋友。
「她平时不方便介入人间因果，但这次与邪术相关，她有了出手的理由。
「张家邪师已经被端了。
「你母亲的病也处理好了，不用担心。」
柳絮的话就像平地惊雷。
我和周采都震惊看向她。
朋友？
什么朋友这么神通广大？
柳絮未再多说，而是掏出了一张黄符。
轻点符咒，无火自燃。
青烟中，一幅画面缓缓飘在半空：
那是一对中年夫妇，身处窗明几净的房间里，神色有些焦急：
「衍一道长，不是说这个符可以让我们见到小采吗？
「怎么看不到画面？」
一个清冽的女声响起：
「周采现在不太方便，听声音便好。」
周采呆呆凝视着画面：
「爸…. 妈…..
「你们.…你们没事了吗.…..」
中年夫妇浑身一颤：
「是小采的声音！小采！
「我们很安全，有位道长救了我们！
「你在哪！你还好吗？」
周采表情一松。
她努力压抑住哽咽，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只是……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你们好好的，别太累了……」
没等说完，一阵阴风袭来，吹散画面。
「柳絮，虽早知你与道门有染，但如此明目张胆，不太妥吧？」
主播冷漠的声音响起。
46
「距十分钟还剩 40 秒，你们好自为之。」
周采置若罔闻，神情从未有过的松弛。
「柳絮，白杨。
「谢谢.⋯谢谢你们。
她伸出手，捏住了新生的心脏。
「真想回到以前啊…咳咳…⋯我们三个一起……
「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们一定…
「好好……好好活下去。」
指尖下压，她狠狠按了下去。
主播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
「恭喜柳絮、白杨通关。」
我与柳絮默默伫立，事已至此，恨意已去。
唯有莫名的情绪压在心头，有如干钧。
我想起了她舍命救我，血染断臂。
想起了她苦笑摇头，耐心讲题的样子。
想起了冬日斜下，我们三个嘎吱嘎吱踩着落叶的身影。
我缓缓上前，细细整理着周采的身体，轻轻合上了她的眼睛。
这段情谊，至少真实存在过。
这就够了。
47
「其实，通关百鬼游戏的条件很简单：
「玩家只剩一人时，即可还阳。
「胜利，从来只属于一人。」
主播不疾不徐道。
「但今晚很不寻常，这个规则自然没有意义。
「柳絮，你能在我这信步闲庭，底气都来自道门吧。
「你的那些小动作，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非是你能带来乐趣。」
话到此处，主播语气逐渐癫狂：
「但……还不够…比起你破坏的规则。
「你给到的乐趣！你付出的代价！还太少太少了！
「所以.. 如此瑰宝，我怎么能！怎么可以放走呢！呵呵呵…
「知道我为何叫百鬼冥月吗？
「我麾下真的有一百尊恶鬼，一百场游戏哦。
「新规则：通关至『第一百戏』方可离开。
「为了你的挚友，请你一定好好表现。
「可不要让万鬼失望！」
话音刚落，主播打了一个响指。
毫无征兆地。
直播画面上犹如开启了弹幕模式。
密密麻麻如蝗虫般的文字飞速弹出。
【？久多撑能还，鬼小个两这但，彩精真。】
【死必内以戏十第，注下我。】
【戏十三第押我，力实点有，狗走门道是可这，吧了水进脑鬼。】
「今日鬼节，看我直播的鬼魂数以万计，呵呵。
「看到观众的呼声了吗？
「在沉沦中，给我们带来更多乐趣吧~」
48
听着新规则的宣读，看着诡异的弹幕。
内心刚升起的希望，再次暗淡。
通关一百次游戏 … 呵呵。
它根本没想让我们活着出去。
今晚只是一场万鬼消遣的节目，娱乐至死，魂灭方休。
…⋯
轰！
整栋宿舍楼忽然一阵抖动。
直播画面中，原本只有 7 层的宿舍开始拔高、疯长。
就像一个擎天巨柱，片刻便绵延至天际。
「一百零三层已构建好。
「百鬼第五戏，即将开始，请前往 812。」
柳絮牵住我颤抖的手，坚定道：
「杨姐。
「你跟紧我。
「一定，一定不要放弃。」
我怔怔看着她：
「还要…继续吗？你不怕吗？」
柳絮替我挽了挽发丝：
「怕。
「从那天起，我每时每刻都怕得要命。
「但相比于浑浑噩噩，我更想站起来做些什么。
「为了想保护的东西，可以勇敢一点。
「这是你教我的呀。」
49
我双目一涩。
曾经我能理所应当地讲出那番话。
也许.. 是因为我有个好家庭作为后盾，因为我没经历过真正的绝望。
可今晚，当我真正体会到恐惧时。
我其实羞愧于……曾笃定地教人要勇敢。
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可现在看着柳絮。
那个曾需要我出头的女孩。
现在却勇敢地站在我身前。
也许.. 那些话从来都没错。
……
我不再颤抖，而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你这样显得我很逊欸。
「你杨姐以前没怕过什么，这次也不会。」
柳絮也微微一笑：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杨姐。
「走吧。
「我们上楼！」
看着她迈步在前的背影。
我在心中默默道：
放心吧，为了你，我也绝不放弃。
50
在血字的提示下。
在我与柳絮的配合下。
我们总能在关键点扭转败局。
关关难过，关关过。
山魈、腹鬼、雷鬼、吹灯鬼、五奇鬼、牛头马面⋯••
可随着数之不尽的恶鬼接连登场，我们初期的昂扬也渐显疲态。
在连续十几次的高强度作战下，柳絮已经鲜血淋漓了……
全身近乎一半都被刻上了血字。
有些字迹甚至重合，更显狰狞。
在又一次通关后，柳絮身体僵直了。
「砰！」
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手捂膝盖，满头冷汗。
我焦急查看。
原来. 她膝盖一处承载了太多次血字，几乎被字迹搅烂了。
我检查着伤口，忽然倒抽一口凉气：
「这血字怎么这么深？！
「这这根本不是皮肤上的，这是…从筋骨里漫上来的！」
看着大范围的血字，我鼻尖一酸。
这么长时间，她该承受了多大痛苦？
柳絮脸色苍白地摆摆手，示意无碍。
我焦急喝道：
「血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但柳絮每次都淡淡回避，这愈发让我觉得不对劲。
我对上她的眼睛，肃然道：
「小絮，从你坠楼到今晚之间，应该经历了很多事吧。
「既然你是为我而来。
「那血字肯定也是因我而起。
「我有权利知道. 你到底为我做了什么。
「下一关也许就是生死，我不想.…⋯有遗憾。」
柳絮沉默片刻，轻叹一声。
「好吧。」
她右手掐了个手印，一点眉心，抽出了一小段摆动的银线，赫然是记忆丝线！
丝线一个摆尾，冲入我眉间。
一幕幕画面开始在我脑海流转……
51
柳絮坠亡时，心有郁结与牵挂。
孤魂徘徊阳间，无法轮回。
浑浑噩噩时，忽遇一年轻女子。
身着一袭明黄道袍，长发披肩，目有星辰，似是道家高人下山云游。
她看到柳絮，轻咦一声：
「这里竟有冤魂。
「生性善良，奈何先天命格太薄。
「我助你超度吧，下辈子可入福源之家。」
言罢，轻掐道诀：
「太上赦令，超汝孤魂……」
⋯⋯
过程中，柳絮目光逐渐清明。
待弄清情况，却焦急道：
「道长，谢谢您帮我，但. 我还有一事相求！」
柳絮央求女子帮忙卜算白杨安危，她始终放心不下。
道袍女子爽快答应，轻掐道诀。
但几息之间，却面色一变：
「你朋友目前安好，但.⋯十天后她会死于鬼仙之手。
「真是怪事，你朋友怎会无端惹上『它』……」
柳絮如遭雷击，呆然道：「什么？」
「杀她的是『百鬼冥月』，由百种恶鬼聚合而成的鬼仙，在鬼界地位不低。」
女子眉头紧皱，怎么也算不出具体因果，似被人强行遮蔽了。
⋯⋯
柳絮不懂什么鬼仙，只知道白杨有难。
她忽地一拜，长叩不起。
「我不要入什么福源之家，只求道长救她！」
道袍女子摇头：
「涉及鬼仙，没这么简单。
「就像国家之间有律法，我们道门并不能直接干预鬼仙的行径，我也……没有办法。」
52
柳絮咬着牙，没有抬头，跪地不起。
「道长，求求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女子沉默良久，轻叹道：
「唤我衍一就好。
「我若强行出手，可能会挑起道门与鬼界的争端，实在不妥。
「但……你本就是魂。
「你若愿舍身救她，我有一法。」
柳絮坚定道：
「愿意，求衍一道长指点。」
……
衍一虽年轻，却有大家之风。
她借助丹药与「一气化三清」之法，竟在短短三日，助柳絮修出「鬼性」。
并于第三日，郑重掏出一张金色符咒。
「按常理，你想在百鬼冥月手下救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除非.⋯你能提前知晓它的每一个关卡、弱点、细节。」
「这是我宗神符：『时间长河』。
「因代价沉重，多年以来，无人敢用。
「它可凭借你们的生辰、古籍上对百鬼冥月的记载等信息，作为原点。
「强行推衍未来世界。
「这并不只是卜算，而是⋯⋯真正窥探未来世界。」
53
「我已算过，那一晚的时间长河足有千余条支流，即一千余个可能的平行世界。
「我可将你一一送入这些未来世界，并入未来的魂中。
「除了那个叫周采的女娃似乎被遮蔽，其他细节皆可洞察。
「这干余种可能性，需你亲自遍历。不断沉沦，不断死亡，不断记住每一个细节。
「直到. 找到『生局』所在的支流。
「当然. 也许找不到，也许这干余条都是死路…⋯
衍一深吸一口气，语气愈发沉重。
「倘若真找到一线生机，你需铭记那条支流的每一步。
「但百鬼冥月擅长影响记忆。
「就像一局棋，你将黑白棋子都完整记住，是不够的。
「你还需将每一步棋、每一个情景下的破局点⋯都刻入自己的魂骨中。
「遇险时，你的魂骨会浮现对应『血字』提示，便可无虞。
「但相应的，你将承受.…无尽的死亡与刻骨之痛。
「话已至此，你可愿意？」
柳絮浑身颤抖，却没有丝毫犹豫：
「我愿意！」
54
短短七日。
对柳絮而言似乎经历了七年之久。
无尽恶鬼，尸山血海，死局沉浮。
但死亡不是最可怕的。
一次又一次看着白杨死去，才是切肤之痛。
但也正是白杨的死亡循环，刺激着柳絮不断流入下一条时间支流。
她一个人，逆流而上。
……
终于，第七日黎明。
在一千零五次死亡后。
在第一千零六条支流中。
柳絮终是找到了唯一的「生局」，刻录下了完整的魂骨。
…⋯
黎明之光酒上魂躯，隐隐映出了柳絮的魂骨，密密麻麻的血字镌刻其上。
她瘫在地上，迎着初升之阳，流下两行清泪。
「我终于. 成功了。
「白杨，你等我。」
55
我泪如雨下，久久无法回神。
「小絮. 你为什么这么傻.•.」
柳絮替我拭了拭眼泪，勉强一笑：
「有一线生机，当然要试试了。
「别担心，今晚的每一步都在顺利进行，我们会赢的。」
此刻，我们已来到第 36 戏。
柳絮的血字已覆盖了七成躯体，魂躯僵硬，几乎难以迈步。
我没再说话，俯身将她背了起来。
「谢谢你，现在我来开道。」
通过第 49 戏时，柳絮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甚至脸颊与头皮都刻满了血字。
我也重伤不止。
咬着牙想继续上楼。
「砰！」
可我终究到极限了。
猛然栽倒，背上的柳絮也跌落在地。
我拼命挪动着，想去扶她。
当看到她血肉模糊的脸颊，我心中一阵抽痛。
「柳絮！」
我呜咽道：「真的有生局吗.……」
柳絮奄奄一息：
「有的.•只是现在没法告诉你。
「我刚进入游戏……百鬼就把关于生局的. 通关记忆都抹除了…
「但没关系，我们还有血字…
「血字告诉我，再坚持一下，很快就有转机了..……」
我擦干眼泪，伸出刺痛的双手，抱起了柳絮。
举步维艰地继续向上。
……
第 50 戏。
这关的「无头鬼」未能在规定时间杀死我们。
它不甘地收起利斧，隐入黑暗。
我与柳絮瘫在地上，仿佛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我正麻木地盯着天花板。
「味.…..」
一阵刻血字的声音兀然响起。
我一怔，猛然侧头，只见柳絮面容痛苦，眉心开始缓缓浮现血字。
这是脸部最后完好之处。
「小絮！」
不对劲，血字从来只在游戏进行时浮现，而现在是游戏间隙……
我艰难起身分辨。
已写下的血字竟是：【窗外】。
且第三个字正在缓缓镌刻。
「咦？」
毫无征兆地，久未出声的主播轻咦了一声。
血字仿佛被生生扼断，停在了第三个字的偏旁。
那是一个 氵】。
与此同时，柳絮浑身一颤，昏死了过去。
56
我眼眶一红，轻晃着她，却毫无反应。
「你对她做了什么？！」
主播未回应我的怒吼，只是淡淡道：
「你们在此滞留太久，上楼时间所剩无几。
「未及时上楼，将判定死亡。」
我看了眼倒计时，只剩 1 分 40 秒了。
心中一颤，咬牙抱住柳絮，刚想往门外挪。
忽地顿住了。
等等。
能被柳絮刻在眉心的血字，一定很重要才对。
再加上主播不惜亲自下场扼断血字⋯•
难道…和唯一生局有关？
不行，我必须要去看一眼！
我放好柳絮，立刻冲向窗边，探头一望。
一个硕大的月亮横亘半空。
除此之外，万物漆黑，并无特别之处。
倏忽间，我想起那个被扼断的偏旁：
[氵】。
窗外能和水挂钩的⋯•
我心中一动。
宿舍楼下有一片人工湖！
57
我俯视下方，湖还在，只是无风。湖面犹如镜面，根本看不出异常。
时间只剩 1 分钟了，额头开始溢出冷汗。
我瞪大眼睛，扫视着窗外每一寸，却毫无头绪，手心间已湿透。
不行，只能先离开了。
必须预留 30 秒上楼。
转身之际，一个细节在脑中闪过。
我身体一僵，终于发现了异常：
湖面虽如镜，其中.. 却没有月亮的倒影。
这湖果然有问题！
我心中已有决断，必须看一眼湖的全貌再走。
深吸一口气，抓住了栏杆。
我顾不得风险，探出大半边身子，向正下方俯瞰。
一瞰之下，瞳孔一缩。
只见湖面倒映出的宿舍楼并非百层，而是正常的 7 层。
灯火通明，人影绰绰，热闹非凡。
细细观察。
唯有我们所在的 412 寝室没有亮灯。
58
我看了看诡异的大月亮。
看了看黑魆魆的百层鬼楼。
看了看湖里的祥和世界。
一个疯狂的猜想抑制不住。
难道……湖面里的才是正常世界？
如果有人从正常世界里看湖面，会看到什么⋯⋯
会看到我们吗？
我心脏怦怦直跳。
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
那跳进湖里……也许就能回到阳间！
念头刚起。
天上的月亮开始扭动与闪烁。
细看之下，这哪是月亮？
这分明是一只巨大的银色眼球。
它正直勾勾俯视着我，状若神明。
一个声音从天际飘来：
「恭喜发现『出口』。
「即将进入『暗线』。」
59
这声音男女莫辨，正是百鬼冥月。
原来⋯它一直悬在天边，注视着一切。
「百鬼游戏有两条主线。
「一条明线，一条暗线。
「明线自然是完整穿行 100 戏。
「至于暗线，呵呵，我埋在了第 50 戏，多年未有人发现了。」
话到此处，天上降下两道银辉，酒向我与柳絮。
我们的伤竟恢复不少，柳絮也悠悠转醒。
我立刻扶住柳絮，警惕盯着窗外。
百鬼的施救，并不是好兆头。
「柳絮，你是我十年来最欣赏的玩家。
「我直播有个规矩。
「对于普通玩家，我基本不做干涉。
「对于你这样的奇异者、作弊者，我视情况最多干预三次。
「今夜三次已尽：
「抹除记忆，开启百楼，扼断血字。
「既然你都撑过来了。
「万鬼见证下，我也不会食言。
「接下来的暗线，全看你们命数。」
60
我焦急追问：「到底什么是暗线？」
百鬼冥月淡淡道：
「你不是猜出来了吗？」
我一怔：「从窗户跳湖？湖面里的就是现实世界？」
它声音逐渐缥缈浩荡：
「呵呵，准确来说。
「你们一直被关在现实世界的湖面倒影里。
「想离开，从窗户跳是没用的。
「必须从天台往下跳。
「所谓的暗线很简单：
「借助百楼的高度，坠入湖面，可破此障，遁入阳间。
「无需再进行游戏了。
「这便是暗线终局：镜花水月。J
61
月亮闭合，声音渐散，百鬼冥月似乎离去了。
柳絮眼眶红红的，有些歉疚与后怕：「杨姐，刚刚多亏你了。」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有什么呀，现在怎么办才是最重要的。」
柳絮思索道：
「刚刚的血字其实是【窗外湖影】。
「所以暗线是真的，也确实是生局所指。
「但……上楼的过程，恐怕没这么简单。」
突然，手机屏幕上亮起一个 10 分钟倒计时。
有时间限制？
不好！
我与柳絮对视一眼。
「跑！」
这栋鬼楼高达 103 层。
尽管我们全速奔跑。
9 分钟内，仍只从 50 多层跑到了 80 多层。
一路虽畅通无阻，我却莫名惴惴不安。
倒计时结束后，也许会有什么可怕变化
我看向柳絮，她神色也愈发凝重。
……
00:03
00:02。
00:01。
我们几乎力竭，俯撑在地。
却也只爬到了第 90 层。
与此同时
「吼！」
「吼！！！」
……
无数鬼号声突然响彻楼宇。
无数推门声纷然而至。
楼梯开始剧烈震动。
顺着楼梯空隙望去，密密麻麻的鬼影攒动！
上层的鬼在下楼。
下层的鬼在登楼。
沉寂的百鬼…⋯全部出动了。
62
终于明白主播为何赦免式地放我们上楼了。
所谓的暗线.⋯不过是让明线集中爆发。
并不是某种恩惠。
而是一种把直播推向高潮的手段。
百鬼之音让我有些迷失。
五感渐渐淡去，身体似在沉浮。
迷惘无力之际，一道轻喝让我恢复了清明。
「跑起来！
「千万别松手！」
是柳絮。
她紧紧拉着我的手，跑在前头。
脚步依旧坚定。
她催动着所剩无几的魂力，不停召出分身引开鬼怪。
硬生生蹚出了一条血路。
看着这个遍体鳞伤的瘦弱背影。
我喉间一哽，近乎干涸的勇气又开始涌出。
已经到 95 层了。
可越到顶层，恶鬼越强大。
爬楼速度几乎停滞。
俯身下望。
蝗虫般的下层鬼已爬至近前。
百鬼围剿之下，柳絮的魂力彻底耗尽。
绝望再临。
…….
柳絮擦了擦嘴角的血，奄奄一息道：
「别怕..⋯
「还有希望⋯..
「我还有一张…衍一道长给的…保命符咒.⋯很厉害的⋯⋯⋯
「一会我用它开道⋯
「我们全力往前冲…千万别回头！J
我搀着柳絮，黏稠的血液顺着她的衣物淌入我的手心。
泪水无声滑落，我重重点头。
柳絮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紫金符咒，其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一衍十方。】
她神色决绝，一点符身。
一阵滔天白雾占据了我的视野。
片刻雾消。
十道散发炽烈白光的身影纷纷迈出。
竟都是柳絮的分身！
有她们开道与殿后，速度再次加快。
63
顶楼门前，恶鬼缠身，百鬼齐鸣。
分身仅剩 3 个，我们也油尽灯枯了。
分身鼓动最后的魂力，开始殊死一搏。
「跑！」
柳絮大吼，把我推出了门。
她却被无数鬼手蔓延。
我流着泪，回身一把拉住她的手。
巨力拉扯下，只感手臂几近崩断。
「不准..⋯放弃！」
我咬碎了牙齿，奋力一拽。
也许是天意眷顾。
我将她从鬼手中夺了出来。
「砰！」
两人被惯性一带，齐齐倒在了天台。
夜风浩荡下，我有种拨云见日的喜悦。
我俩相互搀扶着冲到天台边缘。
「小絮！
「跳！」
我们化作一道弧线跃出。
没入黑暗，极速下坠。
百层楼有如万丈深渊，身躯也几近破败。
我却前所未有地轻松，紧紧拉着柳絮，迎着狂风大笑。
我们.……终于活下来了！
风如刀割，速度越来越快，即将坠入湖中。
柳絮忽地搂住了我。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把头埋进了我怀里。
我莫名有些心慌。
「小絮 …. 你怎么了……」
她没回我，闭着眼睛。
像一个熟睡的孩子，神情恬静。
她应该是累了，想睡觉了。
嗯，一定是的。
可我的眼眶，为什么会飘出泪水呢？
「不. 不…..」
怀中的柳絮，开始渐渐化作白雾。
缓缓散开。
随风而逝。
她. 只是一个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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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郁的消毒水味钻入鼻腔。
我艰难睁开眼，医院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身旁是憔悴的父母，见我转醒，激动万分。
……
随着身体逐渐康复，开始有警察找我谈话。
原来我陷入了一桩悬案。
412 寝室无端集体溺湖。
与我一起被打捞上来的，还有周采与阎萱萱的尸体。
可多次问询下，我始终面色苍白，不发一语。
距离溺湖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我时常恍惚，那晚会不会只是濒死状态下的臆想？
可沉重的痛与憾却如影随形。
我几乎每晚都会梦到柳絮，梦到天台，梦到她最后埋进我怀里的样子。
有些事，终究是过不去的。
因为精神压抑，我请了一个长假。
整理好行装，我独自前往了临安市。
四月天，正是赏柳的季节。
听闻西湖畔，柳浪闻莺，飞絮飘摇。
我想去看看柳絮。
65
高柳长堤。
飘絮似雪。
虽春景明媚，我却有些想哭。
「介意坐你旁边吗？」
一个清冽的女声在耳旁响起。
我下意识摇头。
可忽地身子一颤。
这声音…
我猛然侧头。
一个年轻女子站在身侧，正朝我微笑。
「衍.⋯衍一道长？！」
我在柳絮的记忆中见过她。
虽未穿道服，但仍能一眼认出。
「那晚.. 果然是真的。」
我眼眶一红，百感交集。
衍一轻轻落座。
「白杨，你最近的状态⋯
「可让柳絮很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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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猛地一抖，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什么意思.⋯柳絮她.⋯还在吗？」
衍一深深看了我一眼：
「此处柳絮满天，你觉得她在是不在？」
闻言，强烈震颤的心又趋于平缓。
我苦笑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忽然。
一阵清风拂面。
一团柳絮飘在了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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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下意识伸手一握。
它随风而动，轻抚着我的掌心。
我有些酸涩，也有些慰藉。
眼泪不禁滑落。
可倏忽间，它又翩然而起，似有灵性。
在我呆然的目光中。
它向我的眼角掠去。
像曾经那双柔软而温暖的手。
轻轻拭去了我的泪。
-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