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
我的导师去藏区考察,回来后精神错乱。
反复念叨着一句话:
「鱼儿长着翅膀,牦牛爱吃石头,人类不需要脑袋!」
第二天,他便自杀了。
监控画面显示,他用强硫酸,溶蚀了自己整个脑袋。
人们震惊于导师的狠决,但我理解他。
他和我一样,看到了世界的真相。
自十五岁那年,我看到那个真相后,曾不止一次,想要砍掉自己的头颅……
1
听说过香格里拉吗?
不是位于滇、川、藏三省交界地的香格里拉市,而是仅存在于传说中的极乐天国。
那是一片类似于乌托邦、桃花源的神秘净土。
一周前,我的导师吴衡传讯,宣称找到了这个地方。
没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只知道今天上午,导师带领的三人科考队,只有他一个人回来。
随行的两位师兄,下落不明。
而导师本人,则像是受到巨大的精神刺激,神志不清,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我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赶了过去。
刚走到病房前,有两个警察走了出来,我忙问道:
「警察同志,教授情况怎么样?」
为首的警察摇了摇头,「吴教授精神创伤很严重,目前无法进行有效沟通。」
「关于考察队的两位失踪人员,我们会联合藏区相关警务、消防力量,进行搜寻。」
我道了声辛苦。
和他们说明来意后,他们让我进入了病房。
我扭头望去,导师伏在地板上,在纸上疯狂涂画着什么!
口中念念有词:
「嘿嘿,这鱼长着翅膀……怪不得牛这么壮……吃石头长大的……」
我轻声靠了过去,想看看他画的什么。
就在这时,导师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瞬,回过神来,发疯般将纸撕碎,全部塞进了嘴里!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护士!」
我面色骤变,连忙阻止他。
虽然护士和警察都及时赶来,但导师有如疯魔,已经将涂画内容,全部吞咽了下去。
我失神地看着手中,抢救下来的几块白纸屑,「教授,什么不能看呢?」
「不知道,不知道……」
教授嘿嘿傻笑。
「吴教授,都说了画画可以,但不能吃纸!」护士一脸无奈,「你怎么老是不听!」
我猛地抬头,「教授画过很多次?」
「是啊,他从到这后,一直在画。」护士解释道:「也是画完就吃。」
「有保留下来的没有?」我问。
护士没答,而是看向了警察。
「我们保留了几张。」为首的警察这才开口:「但研究过后,毫无头绪。」
我请求道:「我能看看吗?」
两个警察眼神交流后,其中一人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
「可以。」
闻言,旁边的护士唯恐避之不及,连忙走出房间,忍不住嘀咕:「怪渗人的哩!」
我皱了皱眉。
文件打开,诡异怪诞的画面浮现……
2
「这是……」
我瞪大眼睛,如触电般愣在原地。
「徐微?」警察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他问道:「有发现?」
「这看起来,很像神话传说里的刑天。」
我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为什么会这么多?」
文件夹上,是一张打印的彩色照片,并不是画的原件,但这并不影响内容的诡异。
画中是一处村落。
高低错落的藏式建筑,一群无头村民,将自己脑袋挂在腰间,居于双乳处的狭长眼眸,定定望向前方。
肚脐位置,咧开张满是尖牙的嘴,流淌着异常粘稠的涎液。
更让人心惊的,是那挂在腰间的头颅。
仿佛有生命,带着神态各异的表情,或讥讽,或不屑,或怜悯……
这幅画只是看一眼,灵魂就像被吸了进去。
我连忙收回目光,大口喘着粗气:
「警察同志,这画上的地方,现实中存在吗?」
警察叹息道:「目前不清楚,我们正在查找对比,如果现实中存在这个村子,或许能解开很多谜题。」
「如果有发现,可以随时联系我。」
我说完,又补充道:「虽然这次考察我没参与,但对导师还有两个师兄的情况,我比较了解,或许能提供帮助。」
「那就谢谢了。」
我回:「应该的。」
最后看了眼导师,我准备离开,刚转过身,脖子陡然一紧,一股窒息感袭来!
「鱼儿长着翅膀,牦牛爱吃石头,人类不需要脑袋!」
导师将我扑倒在地,死死勒住我的脖子,「人类不应该有脑袋!不应该有!」
「教授我……」
我拼命挣扎,但导师力气竟出奇地大,怎么也挣脱不开。
两个警察抓住导师,就要将他拉开时,导师突然自己松手了,极为惊恐地望着我。
脸上的恐惧几乎溢出来,「你……你……」
「咳咳……」
我赶紧理好掀开的衣领,揉了揉脖子,「教授你又受什么刺激了?」
导师哇哇大叫,疯狂后退,最后还是医生赶来,给他打了镇定剂,这才安静下来。
这里没我什么事,我便离开了。
电梯中,看着金属门中倒映的自己,我下意识掀开衣领,抚摸着侧颈。
那里,有道异常狰狞的伤疤。
「教授,你也看到那种东西了么……」
3
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
我大学选的是生物专业,但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生物。
之所以刻苦钻研,甚至读博找师兄引荐,投到国内进化生物学领头人,吴衡教授门下。
完全是因为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一件让我毕生难忘的事。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
那是个炎热的下午,我和弟弟去乡下外婆家玩,外婆欢喜得很,去地里给我们摘西瓜。
可我们等了很久,外婆都没回来。
于是,我和弟弟去瓜地找她,在地里没看到外婆,但我看见了偷西瓜的家伙。
一个黑影伏在地里,吧唧吧唧啃着瓜。
我当时就拿起棍子,大喝了一声「偷瓜贼」,那家伙猛地一激灵,身子僵住了。
片刻后,低矮的身影,从瓜藤里攀升了起来。
眨眼间就接近两米!
他是个趴在瓜地里的人?!
细密的恐惧疯长,我哇的大叫一声,带着弟弟就跑。
如果是正常人,我倒不怕,但眼前这个,颈子上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脑袋!
胸口铜铃般的眼睛,如野兽。
我带着弟弟拼命狂奔,一口气喘不上来了,才在溪边停下。
弟弟口渴得急,去喝溪里的凉水。
我帮他望风,由着他去,可让我悚然的事发生了。
弟弟消失了!
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我连滚带爬地扑进溪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弟弟,就快要绝望时,我突然捞到个东西。
可当我看清时,两眼一黑,当场昏了过去。
那是一颗人脑袋……
等我醒来,已经在外婆家的床上了。
我给大人们说无头人,可他们没一个人信,说是我中暑了产生的幻觉。
只有弟弟相信我。
但实在太匪夷所思,他们连我都不信,又怎会信弟弟?
大人说的多了,我甚至自己都怀疑,当天是不是真中暑了神志不清。
或许,根本就没有无头人?
直到事情发生后两周,我渐渐回想起了一些事……
4
我捞起来的那颗脑袋,是活的。
虽然对方的脸,我有些模糊了,但想起了其他细节。
那天,我没有立即失去意识,那颗脑袋问我:
「你是飞颅族还是无首族?」
我愣了半晌,才说:「我是汉族。」
听到这个回答,脑袋讥笑了两声:「原来是个没有觉醒的可怜虫。」
「你才可怜!」
我当即反驳:「你连身子都没有!」
脑袋充满怜悯地望着我,淡淡道:
「人类只有两种,要不没有脑袋,要不没有身子,你算什么东西?」
说完,它漂向空中飞走了。
我追着它,大声喝道:「你胡说,人脑袋和身子都有,脑袋是人重要的器官之一!」
空中的脑袋,似笑非笑望着我:
「这是你的想法?亦或你身子的想法?还是说……是你脑袋告诉你的?」
我脑子嗡的一下。
刚才这个想法,是我脑子里浮现的,是大脑告诉我的……
大脑的想法,是我的想法吗?
这个问题蹿了出来,我脑子很快告诉我:
【是的是的是的……】
可莫名的,身子开始不听使唤,不断拍打着脑袋!
我的意识混乱了。
陷入昏迷。
……
从那以后,我开始思考,人到底是有身子和脑袋,还是如那个脑袋所说,二者是分开的。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整个学习生涯,我对于关于生物的知识,几乎是反复咀嚼,试图从中窥见答案。
但得出的,依旧只有一个结论——
脑袋和身子,无法分开。
我甚至不止一次,将刀对准自己的脖子。
实践,是最好的证明方式。
可当刀刃划破皮肤,死亡的恐惧让我胆寒,喉咙不可自抑地发出求救声。
我一次次失败了。
直到后来,我跟随导师学习,从生物进化的角度,进行猜测与推断。
发现所谓的「飞颅族」和「无首族」,未尝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不知不觉,我回到了家。
弟弟在我的房间做题,他快高三了,课业比较繁重,我房间光线好,护眼。
我没有打扰他。
或许是精神太过紧绷,我躺在床上睡着了。
悠悠醒来,弟弟正坐在床头,将手机递给了我:「哥,有人打电话。」
我揉了揉眼睛,接过手机,接听。
「喂,你好,哪位?」
「徐微吗?这里是警局。」
我顿时打起了精神,「对,我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中传来声音:
「科考队的两名失踪人员,有消息了。」
5
我匆忙赶到警局。
警察告诉我,有人在巴坦村附近,见过张鑫和赵文磊。
张鑫、赵文磊是我两位师兄的名字。
「是找到他们了吗?」
我激动地站起来。
警察迟疑了一下,才回道:「算是吧。」
「算是?」我察觉不对。
另一个警察叹了口气,「我们确实在巴坦村,找到了张鑫和赵文磊,但情况比较复杂。」
说着,他递了份保密协议过来。
我想也没想,立即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现在可以说了吧。」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
「你说。」
我被他们这反应,给搞得不知所以。
最后,年龄大点的警察说:「算了,反正这次找你过来,就是想邀请你和我们去趟巴坦村。」
「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另一个警察连连点头,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对,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种感觉,根本就无法用言语描述。」
我眉头紧皱,只好问道:「我的师兄们,都还活着吗?」
「目前……」年长警察顿了顿:「还活着。」
随后,他们告知了我相关行程。
两天后出发。
谁知,在出发前一天,又出了意外。
6
导师自杀了。
他趁着半夜上厕所,从二楼管道滑下一楼,一路逃回了国大实验室。
警方发现他时,人已经死了。
死状极其惨烈。
监控画面显示,他将自己的脑袋,伸进了强硫酸中,几乎呈浸泡状态。
血肉侵蚀殆尽,只剩个骷髅头。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脏猛地一抽。
各种情绪交织。
虽有为导师的死悲伤,但更多的是恐惧,来自未知的恐惧。
导师这种自杀方式,存在太多疑点。
他为什么要选择这种决绝,而又充满痛苦的方式?
我能想到的突破口,只有一个——脑袋!
又是脑袋!
我下意识抚摸脖颈上的伤疤,「教授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或许去了巴坦村,才会得到答案。
第二天八点,我准时起床。
我看着桌上母亲留的早饭,忍不住摇头,妈也真是的,又忘记给弟弟做饭了。
弟弟周一才回学校呢。
我将桌上的早餐,留给弟弟,自己去楼下买了油条豆浆。
很快,就有警车来接我。
前往巴坦村。
巴坦村位于藏南地区,有将近大半天的车程,窗外风光优美,但我们都无心欣赏。
导师他们之前藏区考察,是研究关于海陆变迁,对于生物进化的影响。
青藏高原在 2.8 亿年前,还是一片汪洋。
6500 万年前,由于两个大陆板块运动,导致地表隆起,才形成了今天的「世界屋脊」。
我当时执迷于研究类人猿,对那次考察并不感兴趣,便没有报名。
如果我报名了,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不知不觉,车停了。
一眼望去,眼前的村庄外,停留着好几辆警车,看车牌应该是本地警察。
下车后,随行的警察带我来到一栋矮房前,提醒道:「你两个师兄就在里面,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放心吧警官。」
我点了点头,「以前对野外考察发生意外,教授经常给我们打预防针,两位师兄至少还活着。」
警察欲言又止,干脆打开了门。
我走进屋内,一股异香涌入鼻腔。
接下来看到的景象,则是瞬间摧毁所有心理建设,难以抑制的恐惧,如潮水喷涌!
「这玩意儿……这是……」
7
这还是人?!
我吓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房间里,两个不成人形的生物,既像是植物般长在地板上,又像铸造的金属,本来就与地面一体!
而且,我发现根本认不清他们。
如果非要描述的话,最好的词应该是……诡变。
前一秒,他们脑袋还在脖子上,下一秒,脑袋就嵌入了腹腔。
再晃神一望,大腿上是一张脸,脖子上长出三个脑袋,皆没有五官!
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变幻。
唯一能分辨张鑫和赵文磊的,或许就是身上挂着的破烂布料。
那是他们的衣服。
我难以置信地望向警察,「师兄们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
警察面色凝重,「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变成这样了,找你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你和他们共事了好几年,应该是工作上,最熟悉他们的人了。」
我神色急切,道:「警官,他们需要立即进行全面检测,看到底是细菌还是病毒,引起的这种异变。」
「必须赶紧救治!」
「这方面的专家团队,已经在路上了。」警察回复道:「应该明天就能到。」
我这才放心,旋即望向两位师兄,进行试探:
「张师兄?赵师兄?」
其中一人「呃呃」两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说不出话。
「祭……」
另一个人嘴巴微张,通过身上的破烂衣物,依稀可以判断出是张鑫师兄。
我连忙道:「张师兄,你要说什么?」
「继续问。」
旁边警察举着枪,凑了过去。
我内心焦急,但却不敢贸然靠近,「师兄?」
张鑫嘴巴张了张,声若蚊蝇,距离太远,我听不清。
随后任我怎么问,他都没了动静。
「祭祀。」警察小心退了回来,「他说的是『祭祀快到了』。」
祭祀么……
导师传回的讯息,基本没有和祭祀相关的,只有一个点,或许会有关联。
「香格里拉!」我猛地一拍大腿,「收集一下附近的神话传说,特别是关于神秘净土之类的。」
警察有些不解,「神秘净土?」
可以理解为,藏区的『桃花源』或者『乌托邦』。」我解释道:「只有人才会祭祀,这可能会是个突破口。」
警察应了声好,转身离开。
……
当晚,我刚准备拿出睡袋,突然听见「嘭」的一声巨响。
来不及迟疑,立刻赶往声源。
是师兄们的方向!
当我赶到时,满地碎肉,张鑫不见了。
看血迹,像是以他为中心爆开了。
旁边赵文磊所在的位置,留下了半截血肉组织,应该是用蛮力撕断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思绪混乱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我眼前,一闪而逝。
8
「别跑,站住!」
我慌忙追了过去,「赵师兄!」
那个背影,就是赵文磊。
他逃得很快,几个穿梭就越过了林子,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回过神来,已经身在某处山谷。
谷间流水早已干涸,只剩嶙峋的乱石。
赵文磊十分灵活,进入山谷后不久,我便追丢了。
「他要去哪儿……」
我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
哗啦~
细微声响传来,我下意识抬头,眼神却是暗淡了,「原来是麻雀。」
刚准备收回目光,突然瞳孔骤缩。
我忙不迭向前跑去,在一块大石前停了下来,忍不住惊呼:「化石?!」
眼前的石头上,几尾狭长的鱼,正保持着游动的姿态。
哪怕过去漫长岁月,鱼鳞依旧分明。
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侧姑且称为「鱼鳍」的东西,竟然是身子的数倍。
远远看去,就像是……翅膀。
「鱼儿长着翅膀。」
导师这句话,在我脑海浮现。
难道说,导师带领的考察队,来过这里?
我心神一震,沿着山谷继续前行,过了近半个小时,眼前出现了一个山洞。
黑幽幽的,深不见底。
不知为何,我仅是看了一眼,便觉得莫名烦躁。
要进去么?
我点了根烟,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山洞外一个红色的东西,让我有些眼熟。
竟是张鑫的手机!
他今年本命年,特意换了个红色手机壳,让我印象深刻。
我连忙打开手机,虽然电量显红,但好歹还有电。
初始页面,是他和赵文磊的聊天界面。
我从上往下翻,开始都是很正常的内容,直到四天前,赵文磊说了句:
【我在旱达山谷等你。】
旱达,应该就是这个山谷的名字。
一天后,张鑫回道:【我到了,你在哪儿?】
过了三小时,赵文磊回复了两条语音,语音间隔了五分钟左右。
「不要进洞!不要进洞!不要进洞!」
「快进来快进来快进来……」
9
仅仅几分钟,态度却截然相反。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赵文磊有这么大变化?
进去看看?
我扭头望向山洞,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洞内很黑,很空旷,但手机电筒照射的光,只有几米的可视距离。
我壮着胆子前行。
过了半个小时,依旧没有丝毫光亮。
「吧嗒吧嗒……」
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出,让我的心骤然提了起来。
用手机四处照了照,依旧黑沉沉一片。
就在这时,我突然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手机滚落在不远处。
「靠!这什么运气!」
我暗骂了一句,伸手去捡手机。
确认手机没坏后,这才松了口气,可正准备熄屏时,我看到屏幕中,倒映出两颗苍白的眼睛!
我猛地扭头,差点大叫出来。
干巴巴的,毛茸茸的……不对,这是牦牛?!
「是牦牛尸体……」
我平复了一下心绪,眼前硕大骨架的牛尸,干瘪得过分。
不仅如此,而且牦牛肚子,被剖开了。
我仔细观察剖痕,感到诧异,「奇怪,牛肚子上为什么有缝合的痕迹?」
尸骸腹腔里空荡荡的,整具尸体除了骨头,就只剩下皮。
以及一滩粘液。
「吧嗒吧嗒!」
古怪的声音再次传出,我举起手机,黑暗中反射出一个个幽暗光点。
距离我最近的光点,就在两三米外。
仔细一看,这些光点竟是眼睛,牦牛的眼睛!
「这怎么会有这么多牦牛?!」
我浑身僵硬,就像被猛兽盯上。
幸好,这些牦牛对我,很快便失去了兴趣,伸出舌头继续舔舐石头。
许多动物,为了获取身体所需的盐,都会舔舐石头表面的盐分。
我刚觉得正常,但下一秒就不正常了。
牦牛们,直接将石头吃了!
哪怕是大块石头,牦牛也将其碾碎,直接吞了下去,丝毫不见停止!
动物为了补充盐,或是促进消化,有食石症不假。
但这食用量,过于惊人了。
这和导师说的话一样——牦牛爱吃石头!
我强忍心头震惊,突然感觉脚下有些滑腻,低头一看,是某种未知的粘液。
空气中传来异香。
这味道,竟和之前两位师兄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我抓紧手机,朝着粘液尽头照去。
这才看到不远处,有头牦牛浑身抽搐,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肚子里有粘液,不断淌出……
10
滋滋~
一抹红色映入眼帘。
我陡然发现,张鑫的手机在我刚才摔倒时,从口袋里滑了出来。
流动的粘液,已将其浸透。
我捡起一块扁长的石头,试图将手机,从粘液中慢慢推出来。
可下一秒,手机突然短路冒烟。
芝麻大小的火星跳出,几乎瞬间,粘液开始熊熊燃烧,不到片刻,牦牛便被烧成焦炭。
一团黑呼呼的东西,从牦牛肚子里,滚了出来。
「这是……」
还不等我反应,周围越来越多牦牛抽搐,身下异常的粘液,在不断喷涌。
「哞欸~」
牦牛们发出痛苦的嚎叫,很快便没了动静。
一阵窸窣声后,我悚然地望着眼前一幕,牦牛的肚子里,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
竟是裹满粘液的人身,没有头颅,以双乳为眼,肚脐为口……
也不全是身躯。
有些牛肚中,则有头颅飘出,静静悬浮在空中。
男女老少,容貌各异。
看着这些「人」,联想到牛肚上的缝痕,我脑子里冒出个想法,「是有人将它们缝进去的?」
部分动物胃肠道不适,也会食石。
这些「人」被塞进了牛肚子,牦牛胃肠道能好才怪了。
我站在「人群」中,它们视之无物,直直向山洞深处走去,有如朝圣。
「徐师弟,不想去看看吗?」
耳边突然响起声音,吓得我一激灵。
我僵硬地扭头,看见了熟悉的面容,脸色大变,「赵……赵师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眼前的赵文磊,只剩一个漂浮着的头颅!
他笑了笑,道:「徐师弟,我等你很久了,赶紧走吧。」
「去哪儿?」我问。
赵文磊望着洞穴深处,意味深长道:
「真正的香格里拉。」
11
真正的香格里拉……
理性告诉我,不能再深入了,但冥冥中仿佛有某种召唤,让我本能地想要迈步。
赵文磊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待。
许久。
我做出了决定,「走吧。」
赵文磊似早有预料,主动飘在前面,为我带路。
「这些长得像刑天的生物,以及这些头颅……」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望向仅剩脑袋的赵文磊,「还有赵师兄你,是怎么回事?」
「我们都是人,只不过与称为炎黄子孙的人不同。」
说到这,赵文磊顿了顿,道:「我们勉强算是『刑天子孙』,这一脉有两个分支,无首族和飞颅族。」
这是我第二次,听说这两个种族。
第一次,还是十五岁那年。
我敏锐地抓到关键词,「勉强?」
赵文磊望向前路,洞壁两侧有火把燃烧,依稀可以看见充满原始气息的壁画。
「我们与刑天,流淌着同样的血液。」
我抬头望去,被壁画内容深深吸引。
前几幅画,描绘的是一场战斗,可以用《山海经·海外西经》中的一句话概括:
【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
帝,指的是黄帝。
这场战斗显然是刑天败了,但让我重点关注的,是壁画的后半段内容。
在家喻户晓的神话中,刑天失去头颅后,魂魄不灭,遂以乳为眼,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极具人们歌颂的反抗精神。
可壁画上,却是神话另一个版本。
刑天失去头颅后,双乳化眼,肚脐变口,是黄帝对于叛逆者的诅咒。
黄帝斩掉刑天头颅后,完整的刑天,从此有了两股意志。
一个在其身躯,一个在其头颅。
想要成为真正的刑天,其中一股意志,便需要将另一股意志吞噬。
但两股意志力量相差无几,谁也奈何不了谁。
从此,刑天陷入了无休止的「自斩」。
直到很久以后,两股意志不知为何,达成了某种一致,远离了黄帝所在的中原地区。
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藏区高原。
而且,不久后它们竟都放弃了,对自己拥有部分的掌控,二者合一。
完整的刑天,陷入枯寂。
岁月流转,刑天的血肉开始「分裂」,衍变出了现在的无首族和飞颅族……
简直是匪夷所思!
看完这些,我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
生物演变,竟然能以这种方式?
「这不科学!」
赵文磊笑容玩味,「在人类认知之内的,才叫科学,但不可名状的未知更多,不是吗?」
我想反驳,可看着只剩脑袋,而且悬浮在空中的赵文磊,一切语言都显苍白。
悄然间,山洞已经走到了尽头。
一扇巨大的青铜门,横亘在眼前,众多无首族和飞颅族,已经聚集在了门前。
伴随着猛烈震动,青铜门缓缓打开。
轰——!
骤然天光大亮。
眼前的画面,让我心中所剩无几的,对于现代生物科学的信仰,彻底粉碎!
12
人类能有多高?
两米或三米,也就是极限了。
但眼前矗立的这具骸骨,仅仅是呈盘坐状态,就有近百米高,骨骼形态可以说是人类等比例放大。
虽然早有人证明,人类现在的骨骼状态与分布,是无法支撑过于巨大的体型的。
但眼前看到的告诉我,那不重要了。
「这就是刑天,伟大的战神刑天!」
赵文磊眼神充满狂热,「祭祀开始,献上属于自己的一切,恭迎祂的归来!」
众多无首族和飞颅族的「人」,着魔般朝着骸骨冲去,在接触骨骼的瞬间,便化为了一滩血肉。
相互之间蠕动、融合。
赵文磊带着我来到某处高台,几个穿着藏服的无首族,立马抬来桌子。
数名飞颅族女性,则衔来果盘、鱼肉。
我看着这些人,莫名有些熟悉,便拦住一个飞颅族女性问道: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对方白了我一眼,飘然离开。
「他们都是巴坦村的村民。」赵文磊淡笑道:「这么多年,从没离开过藏区。」
他们没离开过,但我确实见过他们。
我突然想起来了!
导师之前画的那幅画,就是这些巴坦村村民,之前我还纳闷,怎么没在村子里见到本地人。
原来都来这了。
想到这,我问道:「你带教授和张师兄,来过这里,对吧?」
「张鑫和我们是同族。」赵文磊语气平静,「我引导他觉醒后,脑子和身子排异,产生了畸变反应。」
「于是我把他送到巴坦村,准备处理掉,谁知警察来了,不得已,我便暂时伪装了起来。」
「至于教授,他不是我们一族的,但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说到这,他顿了顿:
「本来那次考察,我只是想带张鑫过来,手动觉醒,但教授误打误撞,发现了香格里拉的入口。」
「我还担心他逃走,谁知他知道这一切后,信仰崩塌,精神受到了重创。」
想到张师兄的惨状,我心头胆寒。
不由道:「觉醒?」
「我们两族合作,融入所谓的人类社会,已经太久了。」赵文磊幽幽叹息:「许多人的血脉,已陷入沉睡。」
「如果不手动干预,他们或许一辈子都觉得,自己只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闻言,我陷入沉思。
隐隐感觉不对劲,有些太随意了。
教授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哪怕是精神受创,换我是他们,保险起见,是绝对不会让教授离开的。
除非,有意为之。
「是没骗到你么?J
赵文磊望向刑天骸骨,喃喃低语:「可我谋划这么久,是不会让你当懦夫的。」
我蓦然起身,下一瞬间,只感觉天旋地转,身子软了下来。
「原来是你?!」
头脑深处的某些记忆,变得清晰起来。
赵文磊的面容,与十五岁那年,我在河里捞起来的脑袋,渐渐重合……
13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意识陷入了混沌,往事如走马观花,许多被我忽略的细节,都被串了起来。
除了十五岁初次见面,我正式认识赵文磊,是在高中。
学校组织夏令营,我随队去国大参观。
当时赵文磊是国大志愿者,他带我去了国大生物实验室,还不着痕迹地透露,国大生物专业,特别是进化生物学,在国际上都是领先的。
因为这点,我高考志愿填了国大。
后来研读博士,他又引荐我认识了吴衡教授,进而拜入其门下。
仿佛无形中,赵文磊在引导着一切。
若猜得不错,教授从藏区回来,到我来到这里,都是他在暗中操控..⋯⋯
但他目的是什么?
终于,我意识渐渐清明。
可眼皮很重,根本睁不开,身子也动弹不得。
「两族所有人,都已经召回了吧?」
这是赵文磊的声音。
有人答:「已全部召回。」
「牦牛肚子里那些人工觉醒的,确认都已经全部出来了?」赵文磊又问。
「都出来了,虽然手动切割,将身首分开有伤元气,但他们在吸收完牦牛的血肉精华,基本都无碍了。」
「很好,只要我们全部融合,新的刑天将重现世间!」赵文磊最后道:
「到时候,征伐开启,人类将只有无首族和飞颅族!」
原来十五岁那年,他是骗我的。
之前听他说辞,我还真以为,所有人类都是这两个种族。
不知何时,我竟然能看见了。
就像灵魂出窍,我看见赵文磊是和一个高大无首族交谈,远处如蚂群般的无首族和飞颅族,蜂拥攀附上巨大骸骨。
此时,几乎看不见骨头了。
更像是个没有皮肤,满是猩红血肉的巨人!
突然,我瞳孔剧震!
我在那满身粘液的血肉巨人身上,看到了自己,正被蠕动的肉团包裹,快要完全没入进去了。
我又不是无首族和飞颅族,为什么也会.…⋯
滋滋!
赵文磊旁边,高大的无首族跳到「刑天」身上,渐渐融入其中,化为无形。
我如坠冰窟。
这样下去,恐怕被肉团吞没,就是我的死期。
巨大的恐惧袭来,我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就像灌了铅,绝望疯长。
「成为我,不好吗?」
巨人身上仿佛又干万张嘴,齐齐发出吼声:「刑者,戮也。那个誓戮天帝的刑天,终将归来!」
看着眼前丑陋扭曲的家伙,我本能地排斥。
发出嘶声力竭的咆哮:
「不!我不要!」
嗡的一下。
我猛地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惊呼道:
「弟弟你怎么来了?」
14
「哥,那年去外婆家玩过后,你一直让我和你位置共享。」
弟弟晃了晃手机,无奈道:「警察说你失踪了,我就找了过来。」
说着,他伸出手拉我起来。
「呃,好吧。」
我奋力挣扎,从肉团中爬了出来。
「你不能出来!」巨人身上,赵文磊已经融化了半个脑袋,他状若疯癫,「快加入我们,加入我们—-!」
我没有理会,带着弟弟扭头就跑。
轰隆!
大地震动,我站在那扇青铜门前,扭头望向香格里拉。
新绿色的草甸一望无际,近千个清澈透亮的湖泊,镶嵌其中,远处雪山纯净,高远。
它是那么美。
与之格格不入的,是体型巨大的丑陋巨人,猩红血肉上,皮肤已经开始成形。
依稀可见,祂脖颈和脑袋连接处的伤疤。
轰鸣声中,周遭小山崩塌,露出了一把巨斧和盾牌。
巨人依 | 日盘坐在原地,海量粘液以祂为中心,蔓延摧毁着一切!
「回来……」
净土,肉眼可见地消亡。
粘液席卷速度很快,我和弟弟继续逃亡,但它实在太快了,眼看着就要将我们淹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兜里拿出打火机。
转身,砸碎!
打火机塑料壳碎开,产生了微弱的爆炸,星星火光拂过,落入奔涌的粘液中。
呼——!
瞬间,粘液开始燃烧,迅速蔓延到巨人身上!
之前在牦牛身上见识过,这粘液极其易燃。
火光四射。
隐约中,传来赵文磊的嘶吼:「懦夫..⋯」
不让你吞掉,成为你的踏脚石,就是懦夫了?
简直是脑子有病。
我心头腹诽,但顾不得这么多了,带着弟弟狂奔。
一直跑,一直跑!
终于,光亮在眼前浮现。
几个警察打着手电,在往山洞中走来。
我搀扶着弟弟,连忙招手:
「警察同志,这里!」
几个警察连忙赶了过来,关切道:「徐微,你跑这来干嘛?是有什么发现吗?我们到处找你!」
「山洞里面….」
我断断续续着说:「里面是真正的香格里拉,刑天、无首族.⋯飞颅族⋯⋯」
刚才跑得太急,有些喘不上气。
我看着气色还行的弟弟,道:「弟弟.. 你和警察同志们说说.…….」
弟弟摇了摇头。
警察们一脸诧异地望着我:
「弟弟?这不就你一个人吗?」
15
就我一个人?
我茫然抬头,「刚才他还在我身边的,弟弟呢?」
几个警察朝我身后走去,十几分钟后,小跑着回来:
「我们走到头了,里面确实没有其他人。」
「不可能,弟弟和我一起的!」
我瞪大眼睛,手舞足蹈:「我们刚从香格里拉出来,还是他救的我.……」
警察们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离开藏区后,我被送到了医院,进行全面检查。
爸妈放下手头工作,着急忙慌来看我。
见到他们,我连忙道:「爸妈,你们快和警察说说,弟弟失踪了,快去找弟弟!
」
爸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爸开口了,「我们就你一个儿子,你哪儿来的弟弟啊。」
爸妈就一个儿子?
我愣在原地,随后在我撒泼打滚下,强行离开医院回家。
一进门,我就到房间,抱出一堆东西,「这些都是弟弟的,衣服、课本还有小时候的玩具……」
「这些都是你以前的,你忘了吗?」
我妈指着一件白体恤,「这是你高二那年,我带你去天街广场买的。」
这时,爸爸从抽屉里,拿出了诊断书:
「你十五岁那年掉进溪里溺水,从那以后,就有了精神分裂,你口中的弟弟,医生说是另一个你。」
「这些年我们都由着你,陪你演戏,但现在警察查案,你就别胡闹了。」
我看着诊断书,艰难开口:「那香格里拉呢?就在山洞里面,你们找到了吗?」
「那个山洞就 1.5 公里深,这些天我们仔细勘察过,甚至请来了地质专家,都没有发现其他出口。」
警察神色认真,「那个山洞是单向的。J
「一切都是假的?」
我大脑如同宕机,瘫坐在原地。
两个月后。
警方告诉我,张鑫和赵文磊的死,是因为感染了某种未知病毒,在产生一系列幻觉的同时,身体细胞也发生了病变。
导师神志不清,就是感染该病毒的初期表现。
我之前的反常,很有可能也是感染了病毒,但后续检测并没有发现异常。
相关专家给出的说法是,我体内存在抗体。
当然,关于病毒与抗体的研究,后续不了了之了。
因为样本不足,之前在张鑫身上采集的样本,病毒在极短的时间,全部消亡了。
至于巴坦村,本就是个荒村,压根没有村民。
从那以后,弟弟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
渐渐地,我也接受了事件的结局。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会回想起,那段不知是否真实的离奇经历。
脑子里总有个声音:
「你是否相信你自己?」
这个问题,我经过数十年的思索,始终没有答案。
终于,在我年老体衰,即将入土之际,我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要赌一把。
16
我已经一百零七岁了。
过去几十年里,我埋头转入生物人类学领域进行研究,带领团队拿下的奖项不计其数。
包括诺奖在内的国际大奖,足以摆满一面墙。
在我的研究下,就连癌症,都不再是绝症,已经有了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
在圈子里,我是泰斗,是领头人。
在圈子外,我是媒体口中「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除上帝之外,最了解人类肉体的男人」等等。
我无法否认,这是天赋加努力的结果。
但如果问我:
【对这行有几分热爱?】
我的回答是,没有。
我一直以为,我能平和地对待,当年那次藏区经历。
可不知为何,这段时间午夜梦回,我总是会看见弟弟,看见刑天,看见无首族和飞颅族。
就像某种暗示。
或许,我从未放下。
研究生物人类学,何尝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证明刑天是否真的存在,证明无首族是否存在,证明飞颅族是否存在⋯
这不是热爱,是执念!
只可惜,这么多年的研究告诉我—一它们不可能存在。
可我不甘心啊。
如今我老得快死了,决定最后用生命,去证明一次。
这个答案,对我很重要。
「来吧!」
我将脑袋放在激光闸刀下,按下手中的遥控。
这是自十五岁后,我想做但一直没做的事。
瞬间,身首分离。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好在我注射了特制药剂,脑袋掉了,还能延长片刻惹识。
等了许久,我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意识开始涣散了……
看来,当年的一切都是幻境。
得到答案,我可以死了。
最后一点灵明意识,将要破灭,我突然感觉胸部发胀,双乳生了出眼睛…⋯这双眼睛缓缓瞪大。
我心头大声咆哮,兴奋难以言表:
「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弟弟在我眼前出现了,他很年轻,还是高中生模样。
「哥,好久不见。」
17
「弟弟 ….」
我张了张肚脐位置的嘴,使用略显生涩。
弟弟走了过来,似知道我的想法,道:
「哥,我知道的,你也能知道。」
我刚想发问,许多古老的记忆,如画卷缓缓展开。
在遥远的曾经,刑天体内两股意志,经过漫长的敌对,发现谁也奈何不了对方,逐渐走向了某种「和解」。
这种「和解」,并不是双方选择共生,而是换了一种竞争方式。
祂们操控着完整的「刑天」,离开了黄帝的势力范围,来到莽荒的青藏高原。
在一片美丽的土地,刑天的血肉分化,诞生了无首族和飞颅族。
两个族群天生敌对,征战不休。
刑天体内两股意志约定,谁化作的族群胜利,谁就将掌控完整的刑天。
虽然本质上,单个无首族或是飞颅族,不过是刑天身上的一块肉,但他们是有自我意识的。
两大本源意志对这些小个体,不存在直接操纵,更不能有意识干预。
公平起见,双方都会「沉眠」。
唯一有影响的,就是小个体刻在血脉里,想要相互融合,化为刑天的本能。
两个种族的争斗,持续了数干年。
直到数十年前,两族新任首领,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们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成为完整的刑天?
不,不对。
是为了恢复实力后,重振旗鼓,再次向黄帝挥舞利斧,将其斩于帝座之下!
既然双方目的一样,两族谁胜谁败,重要吗?
不重要。
于是,两族达成合作。
花了一二十年,找到并确认,承载刑天两股沉眠意志的人类,引导其成为「刑天」!
但目前来看,计划失败了。
消化完这部分记忆,很多事情不言而喻。
那个人类的名字,叫徐微。
我和弟弟,就是刑天体内的两股意志。
赵文磊是新任飞颅族首领,那一句句「懦夫」,在我耳畔裹挟着数十年的风雷,久久不息。
我如遭雷击。
他不是想让自己成为刑天,而是想让我们回归!
我颤抖着开口:「当时如果我们融合了,谁会是刑天?」
「也许是你,也许是我,也许是我们。」弟弟摇了摇头,「当时我们都没真正苏醒,没人知道结果。」
「当年为什么要救我?」
「救你,是出自本能。」弟弟迟疑了一下,补充道:「那时我们都没苏醒,我说了的。」
「咳咳……」
我剧烈咳嗽起来,感觉前所未有地虚弱,「我是快要死了吗?」
「死亡对于我们没有意义,受伤了会沉睡,然后醒来。」
弟弟表现地十分平静,「你只是累了,这具躯体用坏了,需要换一个。」
感受着身躯腐朽,开始崩坏,我轻声问道:
「完整的刑天,能打过黄帝?」
弟弟没有回答。
我自嘲一笑,「赵文磊他们都懂的道理,我们竟然不明白。」
许久。
「不换身躯了。」我艰难起身,走向弟弟,「吞掉我后,你会做什么?」
「刑天。」
「好!」
18(尾声)
第二天,早间新闻。
主持人接到通知,紧急插播了一条新闻:
「当代科学巨匠徐微先生,于 2097 年 6 月 6 日在家中死亡,尸体严重腐烂,头颅不翼而飞。」
「目前,警方尚未排除是凶杀,正在积极调查中。」
紧接着,另一个主持人道:「据相关监测部门发布数据,昨日凌晨一点至三点,黄帝陵附近发生 5.0 级局部地震。」
「在距离黄帝陵 3.2 公里外的山区,疑似有陨石坠落,专家组已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现在,我们将直播间,交给在现场的同事。」
直播画面调转,年轻的记者简单介绍情况后,将镜头对准了身后的「陨石坑」。
焦黑的深坑中,斜插着两个巨大的物体。
一个是形似斧头,几近破碎的金属物。
另一个,则是类似古代盾牌的扁平物体,表面碳化严重,布满深重的利器斩痕。
看着这幅画面的人们,总会不由联想,它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损伤。
难道是惨烈无比的大战?
【完结】